詩雨

手機:M版  分類:散文隨筆  編輯:pp958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對雨抱有莫名的好感。或許是從自己喜歡攝影的時候吧,雨天總會出幾張看得過去的照片,又或許因為自身恰好處於人生中一個晴雨難辨的季節吧,總之,總會在雨天邂逅不錯的心情。

  最有詩意的雨總是在夜間降臨的,睡着睡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夢中翩然起身,拉開眼帘,窗外昏黃的燈光下是密密麻麻的雨腳,斜斜的灑落在廖無一人的大地上,或許會有一兩個晚歸的人撐着傘穿雨而過,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暗影,因為雨的緣故,這暗影也徒增幾分質感。這樣的雨夜,誰會否定它的詩意?

  記憶中最難以忘懷的雨仍是在夜間悄然降臨的,彼時我正旅居在峨眉山的一座寺廟中, 晚間和同處一室的當地民工聊天,他說峨眉山的天氣是最難揣摩的,東邊日出西邊雨最正常不過,我笑言,窗外疏星朗朗,氣流平穩,今夜應是不會落雨的。他道——難說!豈料真被他說中,午夜剛過,就聽見窗外有如麻的雨腳亂竄,於是我不再睡覺,坐起在床,聽這深山裡的雨聲。那夜的雨始終以一種平和的姿態與這大地交流,不緊不慢的回歸到來時的角落,似有一種文人的儒雅,似有一種少女的羞怯,夾帶着叢林中的枯枝幹果一塊兒造訪人間,又似有一種孩童的頑皮。草木間的昆蟲對這突如其來的夜雨避之不及,奮力逃竄,在牆角開始了抱怨,為這雨夜增添了另一種音律上的美。那夜我在床上坐了很久,想到了摩詰先生的佳句——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先生真是體察生活的有心人,我想千餘年前的摩詰先生是不是和我有過同樣的經歷,也是在遊歷四方的時候突逢夜雨,默然起身,靜坐禪房,守着青燈古佛,良久的參禪之後終於有了片刻的了悟,於是揮筆留下了雨夜裡的一方詩境。

  還記得初入大學的時候,每每離家返校的當夜總會有一場細雨造訪,自詡是一個戀家的人,在夜裡雨落的時候總會一個人起身靜立窗前,痴痴地看雨中空曠的校園, 思念遠方的家鄉,在我熟知的那一方天地里,此刻是不是也正有一場夜雨光顧呢?我想雨也應是戀家的孩子,要不為何如此匆忙的回歸到這別無二致的人間,始於此,歸於此,完成一次從虛無到密實的輪迴,也算功德圓滿榮歸故里了。這些雨滴,凌駕在萬物之上太長的時間,離開這平實的土地太久了,也會覺得孤寂清冷,如今迫不及待的回來了,而這土地,也張開懷抱,慈愛的歡迎久別在外的孩子,我的父母,每一次也如是慈愛的擁抱我的歸鄉。這時對雨的喜愛,是基於彼此的感同身受。於是我又不自覺的把這夜雨和詩聯繫了起來,宋人陳克《臨江仙》寫雨,“別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燈”,那是一種帶有淡淡鄉愁的雨,雖然我知陳克此做寫的是國家興亡的問題,但還是固執的用來形容一種久別的離愁,這種離愁,是在夜雨里才會完整體現的,萬物寂寥,夜色茫然,燈火旖旎,自己就着一盞孤燈,端坐案頭,平視窗外,現世彷彿在一場夜雨之後變得嶄新而陌生,因為這陌生,才會想念到遠方的熟悉,這時,離愁別緒便被這夜雨沖刷了出來......於是我默念“別愁深夜雨”。

  我已經離開峨眉山很久了,也逐漸擺脫了與這座城市的格格不入,那麼,還是回到現實里來吧......

  又是一個凌晨,此時的窗外,依舊慵懶的編織着雨幕。 初春時節的雨,有些微涼,彷彿尚未從冬的陰影里走出來,伸手出去,甚至有料峭的寒意,但就是這樣的雨,依然有人可以把它吟誦成詩。“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短短二十字,溫婉、傳神、細緻、輕柔。我不知道一生遭遇坎坷的杜甫是如何窺破春夜細雨中的這一點生機的,關注民生,一生寫實的杜甫,竟然在雨夜會萌生出如此浪漫的情懷,國家不幸詩家幸,是應該感謝這場雨,還是應該感謝岌岌可危的李唐王朝?不得而知。或許杜老先生自信為潤物的那一場細雨,卻不知再溫潤的甘霖,也滋潤不了業已腐朽的根系!

  夜間落筆前和一位浙江的朋友聊天,她說自己不喜歡西安的雨,會覺得冷,這無可厚非,南方的孩子總喜歡溫潤粘稠又不帶寒意的雨,這是地理條件所造成的一種生理慣性。但我想,若拋開感官上的體驗,上升到一種美學上的體味,哪裡的雨不是一首詩呢

  “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我想明天,或許會嗅見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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