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夢

　　是夜夢中得見宗師，得其教誨，特記之，己丑年三月初六

　　人之生而為人，何所為？何所樂哉？

　　或曰：人之生於世，求顯赫之身，得萬金之利，顯達於上，光耀於下，食飴披錦，方為人矣。雖然，有患，豈知得之廣而患者眾，惟恐所得易也，惶惶然、惴惴然，夜不能寐，朝不能寧，安能怡然於世？鼴鼠飲河，滿腹而已，鷦鷯巢林，一枝足以，為他者而憂，殆矣。

　　或曰：人之生於世，名為輕，利為賤，食五穀，飲甘泉，不逆寡，不雄成，悠然自得，足以。雖然，有患，若然者，無心於身外之物，雖焚油繼晷，兀兀窮年，終落得碌碌然、戚戚然，雁過尚有一鳴，而況人乎？

　　宗師聞之，淡然，曰：古有蕎者，生於蔚然之林，根強葉壯，然其遇堅則止，逢濕則退，逡逡於一錐之地，困於疏潤之所，拘於勢而希。方百步之內，有薈者，莖弱葉病，然其涉水則生為萍，過丘則生為根，翳翳於一隅之地，遍於四方之土，安於變而蕃。何也？蕎之生，猶羈足而走，抱薪救火，非天之所囿，蓋為己之縛也。若夫驅欲逐念，靜心冥思，虛空以待，爾後方可牧心，牧心者，以天地為疆，萬物為野，神明為騎。游四宇，走八荒，入水不濡，入火不熱，黜喜悲，去苦憂，達於空明，則萬物一也。一，則無貴無賤，無名無我，萬物隨性而走，心凈也，則令漁者獨愛其水，樵者獨愛其林，耕者獨愛其田，日出而作，落而息，樂而歌，憂而泣，欣然而自得也。

　　嗟夫,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庄生夢蝶，亦或蝶化為生，都該順應，何故苦苦勘尋，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