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翠沁人心

　　雲層垂得很低，細線般的春雨不緊不慢無休止地下着。雨水落在高大的細葉榕樹上，順着葉尖爭先恐後地滾下來，滾到藍底紅玫瑰花小洋傘上，又順着傘檐滾下去，滾到濕答答的水泥地上，濺開一朵朵雛菊般的花兒。

　　湖面上密密斜織着乳白的雨簾，雨簾寬大無際、柔軟綿密，白綢般，在微風中飄拂輕揚。雨簾的流蘇一頭扎進湖水中，攪得湖面漾起密密麻麻朵朵荷花，凌波仙子出水般驚艷飄逸。

　　天空與雨水相接，雨水與湖面相交。天地間霧蒙蒙雨蒙蒙一片。我和同事在雨簾中分經拂緯，疾行在蔥籠掩映的小徑上。驀然回首，剛被攪亂的雨簾自行恢復原狀，完整得好似不曾有人來過。

　　雨聲數履跡，山翠沁人心。不知不覺，我們登上山腰。頭上雲幡低垂，四周雨霧繚繞。山路上沒有別人，哪怕是從遠處傳來片言隻語，或是林間葉隙閃過一道衣服的色彩。唯有灌木叢中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啁啾交鳴，呼朋引伴，覓食嬉戲。

　　一叢陰香樹在石徑一側簌簌搖晃，經年粉紅嫩黃的葉子竟相在樹梢爭俏。細葉桉嗚嗚咽咽地吟唱着，像是要把人帶回遙不可及的從前，又像要把人帶向遙不可及的未來。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被雨水沖刷得泛白泛亮的石階消失在桉樹林與灌木叢深處，雨霧在林中飄浮遊逸。

　　腳下的石階登下一截，迎頭又冒一截，步履漸沉重，微喘變吁吁。竟聽得幾聲歡呼從燈籠那邊飄來，原來，雨中登山的不僅我倆，還有同道中人。

　　登上一小山坡，然後拾級而下，是一段較平坦的山路。山路右側是一堵較陡的斜坡，去年此時斜坡中，幾株映山紅方艷濃；今年人面依舊，不見映山紅。

　　兩男一女青春少年立於石階一側，面對斜坡，連連驚呼。斜坡已不是昨日的斜坡，被漫天的雨霧、雲層遮沒了。低處的樹木不見了，低矮的灌木叢不見了，曾經盛開映山紅的地方不見了。唯高出石階的樹木蒼鬱的樹冠浮在雲端，像河上飄浮的睡蓮般安靜慈詳。雲在我們腳下縹緲繾綣，山下的紅頂洋房影影綽綽，剛剛路經的東湖古代美人照的銅鏡般嵌在一片蒼翠蔥籠中。整個世界仿如仙境似的，讓人覺激動而又不真切。

　　頭頂，水洗一新的紅燈籠，正以穩健的姿態迎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