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散文 > 抒情散文 > 父與子

父與子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小景

  我很少知道父親的想法,如同父親也很少知道兒子的想法。在家的日子,我總是和父親爭吵,為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父親在一起,我很容易發怒,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大逆不道,但是那時,我想,即使雷電擊在我頭頂,我仍會沖父親那樣吼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父親不再動手打我,我對父親的話語也越來越忤逆。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很懶惰,是母親帶着我們姐弟三人一步一步艱難的走。童年的辛酸是我一生難以忘記的,父親總是在我們幹完活回來的時候才起床,偶爾會做午飯等我們。從小,我就不喜歡父親,他總是在打罵媽媽,童年是在飢餓與淚水中度過的。在家裡,爸爸媽媽的爭吵總是讓我想起童年,然後眼淚就一顆顆掉下來。

  窮則思變,而父親似乎不是這樣想的,他安於貧困,每天過着消極、散漫而清閑的生活。母親打算種蘿蔔種買,他就罵:給羊全吃了!結果母親種的蘿蔔種遠近聞名,鄰村的人爭相競購,每年就有了幾百元的收入。母親走村串鄉的去買蘿蔔種,或者種點蔬菜蒜苗背到三十里以外的“大松樹”(一個煤炭城鎮)去賣,用一分一毛的零用錢攢夠我們的讀書開銷。我不知道父親是怎樣想的,他安於種着三畝多瘦地,沒事就去地里拔草,除蟲,或者就蹲在村子新聞中心(一個公共的小院子)的牆角,曬太陽,和村裡上夜班(挖煤)或是無事的老人閑聊。

  親戚幾乎都很窮,或者就是即使有也不敢借給像父親一樣窮的人,所謂的救窮不救急吧!對於這個,父親有時候很生氣,但也只是一會兒。即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對待父親都是炎涼冷眼,在我的記憶中,奶奶總是白着眼,瞪着我。父親知道,奶奶是看不起他的,但是他仍是哥弟五個中最孝順的兒子,或者是因為他有很多空餘的時間,他能經常陪着爺爺奶奶閑聊,或是幹活,即使奶奶都在用白眼瞪他了。我不了解父親的想法,他為什麼不去賺錢,養家糊口,為自己爭口氣?奶奶從小讓我懂得了事態炎涼,自強自立,落後就要挨打。現在,奶奶已經老了,我沒有任何理由去恨她。

  父親是生活處於這樣一個困境,他似乎永遠也不曾察覺。他安於現狀,樂於糊塗。他知道奶奶看不起他的子女,更看不起他,他也知道他的姐姐,妹妹,弟弟也看不起他,但他就能那樣的偽裝,裝作一大家子和睦的樣子。作為長子,他受盡別人的恥笑及侮辱,在他二弟的拳頭打在他胸口的時候,他仍不知自己已經處於什麼尷尬的境地,就算他最小的弟弟——我的小叔也不把他放在眼裡。父親並不傻,還很精明,可是卻又是那樣的糊塗。

  孩提時,父親不時的打母親。我恨父親,他把母親打怕,然後我們就在飢餓與惶恐中度過。母親為了她的三個孩子,受盡屈辱痛苦,但是從不放棄。家裡幾乎沒錢,但是父親仍要不停的開銷——每天打酒喝,在最困難的時候,讓本已疲憊不堪的家負債纍纍!很多時候,父親讓我看到了絕望,母親讓我看到的是拼搏,是潘多拉的盒子底下最神秘的東西。我要讓母親快樂,我就得做一個乖孩子,考高分,拿獎狀。這些,是母親最大的驕傲!

  2002年的夏天,二姐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學,沒有任何歡笑,全家陷入了苦愁。母親讀書少,不會傷春悲秋,只是憑直覺去做一些她認為該做的事情,她很快的四處奔走,低聲下氣的求人借錢。父親坐在爐火邊,不停地抽旱煙,整日唉聲嘆氣。眼看着自己不能上大學,二姐的眼睛都哭腫了。父親愛自己的孩子,愛的方式卻讓我無法接受,讓我更加痛苦。二姐最終上了大學,都是母親努力了整整一個暑假的結果。

  記得2001年的暑假,我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上了高中,費用六百多,家中一分錢都沒有。三舅約父親去省城打工,父親喝了點酒,靠着椅子蹲在爐火邊抽旱煙,直搖頭。母親沒有對父親抱任何希望,把我和二姐交給三舅帶走了!那時,快15歲的我一聲不吭的走了。臨走的那天晚上,父親對三舅說,隔幾天給他們吃一頓肉,太清淡了孩子們受不了!當時我偷偷的聽到了,沒有一絲感激,相反,是無數的恨意。在省城打水泥工的日子裡是我一生無法忘記的經歷,流過汗,流過血,也流過淚……在我們到達那的十多天之後,父親來了,抗着鋪蓋,瘦小的身影跟在三舅的後面。當時我正在遠處和沙漿,看着父親拖着疲倦的身軀慢慢走進工棚,不時的四處張望,我低下頭繼續幹活,沒有叫他。

  一起做工的日子,我很少和父親說話,即使父親先搭話,我也支吾着過去了。一次吃飯後,我瞥見父親蹲在角落裡,背對着我,猛口猛口的抽旱煙。那次父親吃完一碗飯的時候,我已經迅速的吃了四碗了。我感覺到了父親的悲傷,他一定在心痛他的兒子,而那時,有一種痛苦的快意掠過我全身,竟鑽心的痛。

  日子在辛苦的工作和與父親的冷戰中慢慢的度過,也就到了九月,快開學了。臨行的那天晚上加班,澆築一根水泥柱子。工地上點着刺眼的照明燈,到處充斥着工人混雜的叫嚷聲,攪拌機和震動棒隆隆的轟鳴聲。在工地上,父親算是年老的了,專門負責撿拾高處扔下來的水泥桶,算是清閑的活卻要忙得不可開交。我在遠處給攪拌機上石料,混亂中只見父親的衣服大多被水泥漿濺濕了,在架子下面手忙腳亂,還不時的抽空去扶正頭上紅色的安全帽……我的視線開始模糊,父親瘦小而略有些佝僂的身影越來越看不清了,只剩下一個紅點在不停的晃動,我仰起臉看着天空,盡量不讓眼淚掉下來……

  走的那天,父親沒有送我和二姐,回來的路上,我累得睡熟了。我在那的二十多天,下雨的原因只做了十七個工,得了一百七十元的工錢,差學費還差得遠,母親在家東挪西湊,加上學校免了我兩百的學費,終於讓我上了高中。

您正在瀏覽: 父與子
網友評論
父與子 暫無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