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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卵石

手機:M版  分類:愛情散文  編輯:小景

  鵝卵石

  郝永茂

  河床上密布着鵝卵石,圓不溜球,大大小小,擠擠挨挨,清清白白。陽光或者月光從山嘴裡斜斜地噴下來,被它們圓滑地一折射,潤澤的光便噗散開來,亮了行人的眼。溪水愛憐地將它們掖進心窩窩,直讓人疑心那是一顆顆圓潤的月,把溪水弄得清亮亮的,晚歸的鴨子和河邊柳都競相照着影兒呢。

  鵝卵石是修養極好的君子。它有極其剛硬的個性,但從不在臉上表露出來。它內斂極深,總是以圓潤的態度與人共處。它的鋒芒只是在面臨碎骨厄運的時候才顯山露水,劃破厄運製造者的手指,甚至洞穿他的心肺。鵝卵石的歷史是一部屈辱史。世俗的眼光總是把它視為圓滑世故的化身,以為它太過隨和媚俗,缺乏應有的骨氣。對於這種塵封了歷史並將繼續塵封未來的恥辱,鵝卵石們從來就沒有怨言,連半點辯解的意思也不曾有過。這恰恰正是它君子風範的明證。只有流水懂得,沒有剛硬的性格和君子的德行,是做不了鵝卵石的。那些外表堅硬的泥塊和骨子酥軟的石塊,也曾興緻勃勃地和鵝卵石一起投身命運的洪流,不久便被它化為了一脈濁水,消逝得不見了蹤跡。

  頑童赤着腳隨意地在鵝卵石灘上耍步子,絕不擔心它們划傷了自己的腳趾。歡快的魚兒在它們中間鑽進鑽出,從來就不曾受過它們的任何刁難。就連那些成天扛着兩隻大鉗子橫行的螃蟹,也總是躲在它們的身下,把它們當作自己的護身符。它們總像一個個性情練達的長者,把溫情捧送給別人,卻又不期待着別人的回眸一笑。

  然而,這種練達的性情卻是苦難的結晶。鵝卵石的前身無疑是稜角分明、鋒芒畢露的。岩漿噴涌而出,冷卻了一團火樣的脾氣。泥土經過億萬年的嬗變,最終石化成一塊堅硬的歷史。或者山石在炮火的洗禮中,身軀崩摧,鋒銳無比,個性便張揚到了極致。從此便開啟了鵝卵石苦難的歷史。山洪裹卷着它們,狠狠地撞向岩壁,退回來,再撞向另一塊同樣的山石。它們暈頭轉向,火星迸濺,筋骨碎裂。儘管如此,命運的洪流並沒有絲毫的心慈手軟,它們一路狂奔,挾持着石塊一路翻滾;一旦發現石塊的聚眾凸起,洪流便大怒而至,呼嘯着,翻卷着,一浪接着一浪,激蕩起一層又一層較量的白沫。慢慢地,山石那分明的稜角模糊了,畢露的鋒芒收斂了。終於有一天,它們變成了鵝卵石。這時候,洪流輕輕地把它們安放在沙灘上,或者溫柔地拂過它們的身軀,默默地流向遠方。也有那願意跟隨着洪流繼續歷練的,最終把身軀和信念碾成細沙,卻絲毫不失去本性。

  苦難的鵝卵石折射着太陽的光輝,照亮了人們的思想;折射着月亮的光輝,裝點着人們美麗的夢。它們被一車車的運到建設工地,躺進地基里,托起一幢幢高樓,把人們生活的希望和幸福托向太陽。鐵篩支在河灘上,沙民彎下腰,把鐵鏟高高地揚起來,鵝卵石便山一樣壘起來,沙也壘起來。每當晨曦乍現、暮色將合的時候,沙灘上便靈動着一幅動人的畫,一直卷藏到人們的記憶深處。

  庭院設計者來了,他們挑選出拳頭大小、色澤鮮艷的鵝卵石,在花園裡鋪設成通幽的曲折小路,引導着人們一步一步走向那風景絕佳處。寫生者來了,他們坐着鵝卵石,畫著鵝卵石,題名也叫鵝卵石。鵝卵石走進了畫兒,走進了藝術,從此便鮮活了藝術的靈氣和生命。孩童們又來了,他們把五色的鵝卵石裝進透明的玻璃瓶里,在燈光下把玩不已,彷彿這就是他們的夢,就是他們整個兒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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