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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後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pp958

  十年之後

  文/落筆天涯

  》一《

  凌晨兩點半,被樓上小夫妻的爭吵聲驚醒,只聽得一陣陣男女聲混雜的怒吼后,便傳來一些玻璃器皿的“噼啪”破碎之聲,思忖着該去勸解,又覺自己人微言輕,多有不便,遂罷了這個念頭,於燈下坐了,讀一本書,寫一段字,等待天明。

  晨光微露間,四周漸漸歸於寧靜。這個季節,因近了初春,又臨了清明,故多了幾分況味和濕潤。白日里颳了八級左右的黃風,夜來,便有一陣清雪飄落,塵埃散盡后,這個城市依然光鮮明亮。我喜歡這個適合居住的城市,這個很骨感、很嶙峋的城市裡,有我的親人、愛人與朋友。十年前,我搬來這裡小住,在父母身邊落腳,日子一天天散漫地過,過的瑣碎,還有一點凌亂,能夠記住的大多寫在日記里,需要銘記的自然雕刻在心牆,而那些不得不忘卻的東西大多丟棄了,還有一些,偶然,也會在深夜裡瘋草般蠻長,那是一些挫敗,潰不成軍地,只在人脆弱的時候偶然來襲。

  然而,我還是喜歡,這小城的寧靜,就是一首首合轍押韻的宋詞,有一絲絲光艷,蒼老成青苔,有一絲絲風情,躲避在長成老繭樣的時光里。

  十年了,婚姻之果早已瓜熟蒂落,結婚最初,幸好,遇到一處肥沃之地,愛情轉為親情后,更是“滋滋啦啦”地成長,長成后,也許並不是一株玫瑰,或者什麼百合,然,即便是一株荊棘,若是用心澆灌、細心培植,也當永存珍惜。尋常日子裡,所有的爭吵都是被刺痛后漫出鮮血的心靈,染了這婚姻之樹,更覺殷勤燦爛,而婚齡十年後,能夠依然被刺疼,依然有血液奔涌,也是一種幸福和快慰吧。

  十年了,兒女小樹般寸寸見長,青蔥可愛,有點苦澀的小青春,有點天真的小童年,光鮮奪目。映襯着自己的風盛年華,還有點簇新,尚是八成吧,那也是好的。每一次故意地逗他們,他們便會毫不隱瞞地驚慌失措,會問:老是什麼?得到答案后,粉嫩的小臉便會如梨花帶雨,哀哀相求,一聲聲不許媽媽的老去,如春雨淅瀝,亦如冬晨逢雪,心裡的爽,心裡的曠,竟會不能自持地欣欣暢然。

  還是那麼地貪歡,夜晚是屬於貓一樣的女人的,眼眸炯炯,卻又乖巧自憐,在他的臂下依了偎了,愛了疼了,都覺坦然。俗世夫妻的暖,有薄有厚,卻都是心無障礙,不思美醜。愛要彰顯,情要囂張,只因有理由自信,身邊的人,本是結髮夫妻,喝一樣的水,嚼一樣的饃,酸甜苦辣一起嘗,直至夜裡,也是在同一張床上耳鬢廝磨,靈魂與肉體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生至此,又夫復何求?

  據說貓的壽命只有十年左右,而女人的壽命,女人愛情的壽命,需要用心去丈量吧,人生有很多的不確定,愛情亦是,但若是用心堅持,想必結果並不是很重要。

  上午八點,在滿目春光中下得樓來,只見樓上的小夫妻正雙雙攜手出門而去,相遇,相視,相笑,想着,昨夜他們的小風雨早已被風吹散、被太陽吸幹了吧,心下,也是有點小歡快的。

  都是生活,都是愛情,趁着年少輕狂,甚至尚有激情,吵就吵吧,鬧就鬧吧,日子若是被煙火金錢腐蝕了,那時的吵也將不再新鮮、不再鋒利的吧。幸好,那時,我們被生活固化,這一份婚姻,已如磐石,拆也拆不散,毀也毀不掉,愛情里摻了親情,就這麼理直氣壯,就這麼堅不可摧,就這麼,固若金湯。

  有人說,愛情最怕變成親情。而我要說,愛情里,也最喜有了親情。那些剪不斷的筋骨,早已與身邊的另一半絲絲絡絡的糾纏着,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他仍是她的,她也仍是他的,這結局,才是最好。

  這樣想着,便笑了。陽光暖暖的,壞壞的,不知何時,就讓身邊的柳樹受了孕,懷了胎,過些日子,該是芽苞初放、子蔭濃郁的時節了吧?

  真自然,真美好,真幸福。

  》二《

  關於十年這個詞,不止有網絡遊戲稱作《十年》,還有暗夜流光、饒雪漫、陶萍以及雪小禪,都曾以此為題作文。這些日子,這個數量詞也一直在她的心頭蟄伏着,律動着,它善於撕咬、吞咽,卻不露聲色。

  多年前的好友,就在某日的空間里偶然撞見,那個昔日開朗樂觀的小姑娘,為人婦為人母后,憂鬱成疾。那文字里濃濃的傷一瞬間就觸動了她心底里關於年紀的這個魔咒,我們多數時並不曾覺得如何惶恐,只是在某一時的痛苦瞬間,才猛然驚覺,自己是真的老了啊。

  當年與他們在丁香叢中嬉戲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個她和他是一對戀人,傾情相愛,而她,只是一根小鎖骨,只是用來搭配青春這個身軀,也不是不愛,是不能愛,眼見得他與她同路,只有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途中,那些丁香,都被她丟棄了,滿世界里,只有滴答、滴答的雨聲,敲響了她十八歲的黃昏。

  十年後,她與他相逢,在深闊的夜空中,在樓頂屋檐下坐了,看向遠方。他不經意地問她:你有多久沒看見過星星了?是啊,有多久?她一時哽住。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無暇或者不屑望天,無暇是因為生計奔忙,每天趕一輛深藍色的班車,而後,整整八個小時的時間,在寫字樓里或俯首或穿梭,接不同的電話,回答不同的詢問,接受一個又一個突襲而來的考驗和難題。中午,亦是捨不得拿出過多的薪水去大肆消遣,只是胡亂地應付了,腸胃不空,就算是一種溫暖和知足。黃昏時,依舊被那輛班車載回家,踏進家門,便不肯再出去,晚餐后,看看電視,玩玩電腦,之後,疲乏地睡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激情都被磨去了銳角,我們變得圓滑、順從,甚至有幾分玩世不恭。我們無力,連掙扎也懶得掙扎,是一條將死的魚,吐着緩慢而頹廢的泡泡,枯等末日的來臨。

  他聽了她的絮叨,也不禁嘆息。曾經的年少輕狂,笙歌艷舞,早已增厚了寬度,包括他的心性,也更加淡然清疏了起來。

  還要與他相愛嗎?十年後,兩個人的髮鬢已略顯疏空,有一些心事在心裡糾纏着,無計可從。此時,眼界處,是一棵古槐,每年的六月初,那些槐花便熱熱鬧鬧地趕趟似的開,只有半月之餘,便安靜了,隱去了,千萬朵花瓣一瞬間失色,蒼老的白在綠的年輕中愈發地瀰漫著一種暗語,那便是老去,那便是離去。

  還要與她相愛嗎?都說人生苦短,歲月悠長,人的一輩子只有屈指可數的那些日子,一點點數薄、數盡后,誰還會真正相信來世呢?若只有這一生,若深愛,就相愛吧,愛到專一就好,愛到執着就好,這一輩子愛完,下一輩子,就再也不見。

  她終是做了他的情人,很自然。思念時偶做小聚偷歡,平常日子各自生活,不黏不滯。也曾經心有愧意,道德與愛情兩者交鋒之後,她將利劍賞給了愛情,道德被刺痛后,便沉寂了,遠遁了。

  天底下,只有他最好,只有他最值得深愛。即便,他是別人的夫,他的床上有着髮妻的氣息,他仍是與她在這裡久久糾纏,渾然忘我,痴迷刁蠻。

  這也便是愛,並不是猥瑣。只是不知何時,我們偏執了愛情的信條,只說十年之前與十年之後,這中間的一段,唯有心心相惜,怕了一縮小,那個人便永遠不見,而永遠不見的愛情,還是愛情嗎?那是絕望吧,一生只愛着他,只愛着她,即使不能愛,不該愛,而這一生,連愛情都不再是愛情,我們還講什麼他日,言什麼未來。

  只有十年之約。這個契約是他和她的身家性命般的秘密。十年後,我們兩兩離散。十年後,我們形同路人。十年後,我們各自歸屬。十年後,我們了無遺憾。這麼說著十年之後,只一說,只一想,便會肝腸寸斷,便會淚雨交加。

  他給的暖,是她舍了名譽和清白也是要去獲得的。她給的愛,亦是他會用心收穫、窮盡一生都無法忘卻的。

  只要十年,只有十年,足夠了。

  》三《

  三月的末尾,與父母一起圍了櫻花木的餐桌坐了。

  餐桌上,有一些新鮮的小蔬菜,在白色的網盤裡舒展身形。新上市不久的香蔥,香菜,小白菜,還有淺綠色的尖椒,酷似珊瑚狀的苦苣,還有一小碟兒本色的,那是母親親手釀做的農家豆瓣醬。

  近些日子來,臨近退休的父親話語漸漸地多而瑣碎了起來。一件小事講了又講,重複了又重複。且觀點偏執,句句都如醒世格言般,凜凜刺心。常常在父親的側面坐了,看他呈現疏少且蒼白的鬢髮,父親那些話語也並不是永久地揣摩在心,只有父親的老,如魚噎哽,堵得心疼。

  父親說,十年後,我都七十多歲了,還能活幾年呢?

  愈是聽了,愈是心驚。縱是滿桌的馨香菜肴,也是無法下咽。只是想着轉移話題,說一些開心的事,提到孩子,父親卻又說,我能看得到我孫子孫女的結婚、大學畢業嗎?人啊,活着,也就那麼一回事吧,誰也躲不過一個死字。

  那一天的黃昏,我心悸難忍,在父親去衛生間的偶一空隙,從母親家裡倉皇而逃。在樓道里,就已淚流滿面,直至拐過樓角,衝上自己的五樓,狠狠地把自己拋擲在碩大的床上之後,痛哭失聲。

  每一種蒼老,都敵不過至親的人的蒼老吧?這蒼老,被你一點點看着,一點點品着,砒霜樣侵蝕着我們的雙親,我們無力,真的無力扼住這蒼老的咽喉,我們只有服從,只有服從。

  後來,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的聲音仍是慈祥的。她說,你的父親是老了,變了。我也常常感到做事力不從心。這是正常的。可你的父親不認老,不服老,話才多了些,言語激憤了些,你們要多理解,多擔量。

  放下電話,突然發現窗外已是暮色重重,拉緊厚重的棉布窗帘,打開枕邊的一本小說,那些蠅頭小字,竟是模糊一片,無法認清,遂已驚覺,自己也不是青春年少,可以藉著月光讀書,可以借雪色寫詩。十多年之後,自己也將臨近五旬吧,那時,亦不會有着父母同樣的感慨,只覺時間如流沙,一一在我們眼前濾過,我們的身體日漸單薄,最終,成為一粒粒礫石,一粒粒塵埃,被劫持,被流散,都回歸了,都有了新的歸宿。

  想到此處,更覺驚心。這些隱晦,這些愈久愈深的傷感情緒,莫不就是一劑加量的毒品。當下面臨的只是父母的老去,而趁着這老之未老,該是每個子女盡心服侍的時刻吧。

  想着明天還是要去父母那裡,心裡盤桓着做幾樣小菜,買些時令水果,或是尋了一些父母喜歡的小事物,尚可飽滿一下他們衣食無憂后的老年生活吧。

  還是要聽父親無極限的嘮叨,還要繼續慫恿着他買台電腦,支持他購置一些小而有趣的日用品,要拿他親自生制的鮮豆芽,偷他的茶葉,賴皮他的小金庫……。

  我知道,每到這時,父親便會笑,是很有用途的一種笑。是啊,他覺得自己還有價值,還被兒女崇拜,他的小歡心,小滿足,終會打敗他偶爾的頹廢,收購他暫時的灰濛。

  要將最好的愛,給當下的父母。十年之後,告訴他們,我們也已將成為了你們,我們的兒女也一樣,做着我們的小服從,小貼侍,小敗將。

  在親情,在父母面前,我們願意永遠長不大。

  我們長不大,想來,他們才不肯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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