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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保安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二零一一年夏末的一天,我在楊陵的街上偶然看到一張過期的小報,試着打了一個電話,見到了我們的領導,應該叫保安隊長老靳。一個矮胖白凈、四十多歲的山東籍轉業軍人。後來他又把我帶到物業公司的老闆娘肖雅面前,肖雅是一位皮膚白皙、長發飄飄、風情萬種、頗有幾份姿色、三十歲左右的獨身女人。例行客套幾句話后,她最後問我,待遇老靳和你是怎麼談的?我如實回答,試用期一個月,月薪八百,從第二個月開始月薪九百,包住不包吃,每天工作八個小時,三班倒,天天上班,無休息日。我似乎感覺到她神情愣了一下很快平恢平靜,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沒再說什麼。

  第二天九月一日我就正式上班了。就這樣,我終於在家蟄伏了一個月後,找到了下決心改行后的第一份工作,在楊陵康樂華府小區作了一名保安。

  原以為做這個小區保安工資雖低些,但工作輕鬆,不用加班,壓力小,人際關係比較簡單,同僚之間相互爭鬥少些,下班以後就能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回家。但事實遠遠不是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物業公司一共七人,我們三個保安的工資最少,地位最低下。隊長老靳工資比我們多一百,管工程的老張和文員小蘇都比我們工資要高很多,並且他們倆都還有月休假。

  記不清是老靳還是誰告訴我們,我們三人不僅歸老靳管,也歸辦公室管,老闆娘更不用說了。這就是說老張和小蘇可以隨時調遣指揮我們仨做任何事,不得違抗。老張是管工程的,有了這道口諭之後,他就可以命令我們冒着雨做些抬器具、搬運水管之類的體力活,他只管站在旁邊指揮。這些都能忍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多做些無所謂,人有病死的,沒有累死的。凡正是八小時,到時間不管你天塌地陷我抽身走人。

  然而更為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同為天下淪落人的三位保安中間也有了摩擦,出現窩裡斗。另外兩人一個三十幾歲比我小,一個比我大十一歲,在這裡我估且將他們稱作小保和老保吧。

  先說小保,他在我后,接我的班。有好幾次我上后夜早晨八點以後,極度睏倦的想下班回家,他卻遲遲沒有趕過來,總要晚來幾分鐘。要知道,老靳原來給我們三人交待過,兩人互相交接班時,後面的人要提前十分鐘趕來進行交接。後面保安沒有來,前面保安不能走。小區大門我們三人一天二十四小時每人八小時勾得很死,有一個人少上一分鐘,另外就有一個人就要多上一分鐘。剛開始幾次,我並沒有在意,誰會把時間掐的那麼准,誰家都會有三長兩短需緊急處理耽誤時間的事情,吃些虧也無所謂。次數多了,我不好意思給他直說,便委婉的給老靳說了此事,讓他提醒提醒小保。那知小保的理由竟是我有時上中班晚上十二點下班時,他提前來讓我回宿舍睡覺早就還上了,禿子長了個絡腮鬍,兩不相欠。天!竟有這樣的說辭,氣死我也!

  再說老保,這是個黑瘦黑瘦的急性子人,他當然在我前,我接他的班。他固執的認為老靳說的提前十分鐘交接班,我就要提前十分鐘到崗,他就要提前十分鐘離開走人。我每次從家裡趕來進大門,都會看到老保的摩托車停在大門口,收拾妥當,擺出一副立即騎車走人的架勢。我看到時間還早沒到點,就停好車,走到後院地下室的宿舍,歇息一下,準備準備,到點我再出來接班。這下老保對我很不滿我還根本還不知道,明明看見我走進去了,也不見提前十分鐘出來,他走不了。於是有一天下午我上中班四點前從宿捨出來走到大門口接班時,竟不見了老保的蹤影。我還以為他家有什麼事提前離開,並沒在意,還想着說,明天問問他家裡有什麼急事,處理好了沒有,要不要大家幫忙或者出出點子等等。誰知第二天四點前接班走到大門口,還是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又提前走了互相沒有見上面。這下我感覺不對勁了,就給老靳彙報了此事。

  老靳為此事專門招集我們三人開了個會,重新明確操作規範的細節,不得違犯等等。三個人為此爭吵了一會兒,都是大男人,肚量大些,沒有女人那樣的小肚雞腸,斤斤計較,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話說開了就沒事了。人在矛盾中生存,人在矛盾中前進。於是,很快趨於平靜,冒着幾乎天天下着的小雨你來我往的上班下班。

  後來發生的事讓我下決心離開康樂華府,堅決離開老闆娘肖雅。

  好不容易等到十月十日,我領到九月份的工資八百塊,我沒意見,公司的承諾兌現了。但老靳卻給我透露了另外一條的消息,小保是老員工,工資應該領九百元,但老闆娘給小保只發了八百六十元的工資,理由是小保和文員小蘇吵架扣了四十塊。我聽到並沒在意,小保和小蘇吵架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吵到多麼凶的程度,影響多厲害,危害有多嚴重,讓老闆娘要扣下四十元工資作為處罰,這老闆娘也真夠狠的。我也並未聽到小保在我們跟前議論表示不滿他工資被扣的事,事情也就這麼淡淡過去了。

  十月份很快過去了,十一月初的一天,老闆娘把老靳叫到了辦公室,一會老靳出來告訴我,第二月所加的一百元工資是獎勵工資,由老闆娘自己掌握。我十月份保安班值室衛生沒有打掃好,要扣我八十元,只給發八百二十元工資,是他極力爭取和老闆娘幾乎吵了起來,她才答應給我八百五十元工資,還要扣掉五十元。他還讓我現在不要找老闆娘質問,為他保密,要不然工資還沒發,老闆娘肯定認定他走露了風聲,他不好做人。

  我從頭頂涼到了腳心,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終於明白面試那天談到待遇的時候老闆娘那種模稜兩可的表情和曖昧的態度。這一百元她是作為控制我們幾位保安的籌碼,由她掌握,你做的再好,她也會扣下一部分,從來不給你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從不會全額發給你,給你一下永遠達不到的期望值,給你一個永遠在天上摘不下來的星星,井裡撈不出來的月亮。

  你們這些臭男人學乖一些,不聽老娘的話,老娘手上有的是讓你們折服順從跪拜叩首的尚方寶劍。難不成當初她和老靳合夥演了一出雙簧戲,設了一個套子讓我鑽了進來。這女人真夠陰損,我似乎能感到老闆娘躲在辦公桌子后陰陰的冷笑。

  很多人問到我們的工資時,都表示一個大男人賺這麼少的錢太低了,沒有女人賺的錢多,划算不來。我總覺得壓力小,工作輕鬆,心情好,少一點無所謂。現在出現這種事情,我心裡窩火極了,心態失去了平穩,賺這麼少的錢還要受這種窩囊氣划不來。我這一生最反感別人控制我,最不能忍受女人千方百計費盡心計控制左右我。這種頗有心計,不守信用的女人說不定以後還會做出什麼離奇古怪的荒唐事來。考慮再三,我終於果斷的做出了離開的決定。

  十一月十日,我如期領到了八百五十元工資,隨後就去找老闆娘質問,當時說好的第二個月九百元工資,為何卻只發八百五?老闆娘似乎早有心理準備,說我從來沒有給你答應過第二個月加一百元,這一百元是獎勵工資,由公司掌握。我說老靳當時談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講過這一百元是獎勵工資的事,這一百元第二個月就應該加到工資裡邊去。老闆娘馬上撥通了老靳的電話,三人對質此事。電話中老靳含含糊糊、支支吾吾、閃爍其辭說他對我已說清了此事,不該再胡攪蠻纏、無理取鬧質問老闆娘等等。好,皮球又被踢彈了回來。老闆娘隨及掛斷電話,昂着頭,甩動一下飄忽的長發,高傲的扭身離去。我尷尬的站在哪裡發怔,看着她扭動屁股離去的背影特刺眼,聽着她高跟鞋敲擊水泥地面發出咣咣咣的響聲特刺耳。在那一刻我更加堅定了離去的念頭。

  那一晚,是我在康樂華府上的最後一個班。華燈初上,小區的居民像往常一樣出出進進,表面上我還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和他們打招呼,內心卻極其複雜。我站在大門外,看着外面馬路上一排排整齊明亮的路燈、東來西去的車輛和來來往往的人流,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來來回回如此往返了幾次。然後又回到小區,在小區的每個角落裡走了一遍又一遍。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明天這個地方再也看不到我的身影,過不了幾天,將會又有一個陌生的新面孔出現在這裡。

  老靳答應晚上和我再交談一次,畢竟我是他招進來的。夜很深了他才遲遲趕了過來,上月扣了小保的錢,他沒提出異議已經這樣做下去了。有了前面的先例,這個月你的錢非扣下去不可,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老闆娘這樣決定了,就肯定要執行下去,你死了這條心吧。我聽后沉默無語。

  十一點半左右,小保提前來上班了,他提議讓我早回宿舍休息,他早接班多上一會沒關係。他不知道我明天的決定和內心的複雜,我也不想最後落他的人情,我沒有走。我們倆坐在值班室一直聊天聊了很多很多,一直聊到過了十二點我才離開小區大門值班室,回到宿舍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捆綁好行李,騎着摩托車經過大門的時候,看到小保和老保正在交接班。戴着眼鏡的小保看到我就生氣的喊:“老王,昨晚你沒有把花盆搬進來?”老保看到我車后的行李,覺得不對勁,很驚訝的看着我,我隨及喊了一句:“老保!我回去不來了。”

  我一加油門向右一拐,摩托車呼的一聲衝出了小區大門,呼嘯着絕塵而去。

  再見了,康樂華府!再見了,可愛的小區居民!

  二〇一三年四月二十一日於陝西楊陵五泉鎮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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