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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臨雞公山之四:n上雞公山

手機:M版  分類:遊記隨筆  編輯:pp958

  隨着大山包景區開發熱潮的到來,雞公山作為其中極其重要的一個自然景觀,漸漸進入人們的視線,直至被昭陽區打造成吸引八方遊客的“香餑餑”。建設者們在那些危崖兀嶺間安上棧道,修上一些觀景台,於是就等着老天降票子,可是人文的東西雖說討了一些人的歡心,同時也砸碎了另一些人的夢想,那就是帶不來錢財的“驢友”和獵影人之流。事物的兩面性從古到今就這麼矛盾着,孰輕孰重自是有所取捨的,萬物造化的鬼斧神工如果現在不拿出來賺錢,鎖在深山無人識未免也太可惜了,何況許多人造假景都還着實招人喜歡,千真萬確的勝景一定就是上天厚賜的禮物。雖然我也不太看得慣那些人工貼上去的棍棍棒棒,但開發景區的決策我還是一萬個贊成的,畢竟好東西要與大家共享。而要引起更多人的關注,當然必須適當改善硬件設施,有點損壞再有點添補在所難免,基於這樣一種不放心,我便經常去雞公山走走看看,甚至成了一種常態。當然,另外還有一種原因,我的金蘭兄弟楊睿和我都有共同愛好,寫點小情小趣的詩文和拍點自我陶醉的照片,可謂“臭味相投”得很,於是有私家車的他經常邀我一同去大山包玩攝影,拍夠了黑頸鶴或牧羊故事的時候,少不了也會去雞公山,拍那些雄峰獨峙或峽谷悠遠的陳舊題材,時間寬餘時,登登峰巒也是件少不了的事。就像年年到丈母娘家去拜年,走得多了腿腳自然不會往外拐,久而久之養成習慣性動作,甚至也會留作禮節性的保留項目,情節少了但輕車熟路,過去深感沉重和艱難的地方慢慢變得輕輕鬆鬆便可以挺過去。

  隨着我一次接一次的登臨,雞公山的絕壁之巔也在一次次地發生着變化,那些人為添加的零零碎碎逐漸地多起來。山道變得越來越不難走,景觀也變得越來越如數家珍般的熟悉,衝動同樣變得愈加似久違的故友,遲遲不願再來作伴。眾山之小由君臨之勢左右着,讓人總覺山外綿延着山,山水之間不外是些虛妄的幻想充斥着,哪一方都有揭不開的謎底。我曾多次來到雄峰邊緣的懸崖頂上,任憑呼嘯的風擦拭臉上的汗滴,然後放馳思緒想一些天馬行空的事,我讀通了盤旋的山道,看穿了聳立的山岩,甚至從腰岩的險峻中找出生存的極限,在大葯山的厚重中找到了乍現的雲霓,可我竟然沒有想到,在對面的山崖間我找到了一條大路,那是一條彎彎曲曲穿行在山嶺間的平坦大道,於是我下決心要去那條道上一探究竟。

  原本有一次我就快如願成行了,豈知世事難料,剛到半路又被攔了回來。記得當時正值初夏,楊睿來邀我去大山包拍照,走到景區的一個分岔路口,我們臨時決定調整方向,走一個名叫“仙人田”的牧場。這條陌生的路上正在施工,鋪設一種從建築工地運來的檢測用水泥塊,以經濟的方式提升景區道路交通品級。仙人田其實是大山頂上一塊面積很大的平緩牧地,高寒山區多陰雨,每到發“地脈水”的季節,草地里滲出的水匯聚到低洼處形成小溪,曲曲彎彎穿過草地,恰似山中神仙耕種的梯田。這裡草肥水美、視野開闊,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像撒落的珍珠零星地聚散在碧毯上,遙遠嶺線也有放牧的剪影裝綴着天邊,好一派牧地風光。第一次來到這樣一個秀美所在,我和楊睿忘情地狂拍着,一時間覺得好不自在。仙人田這個牧場面積不小,一山連着一山綿延開去,方圓至少有十幾平方公里,還不把那些躲在山後面的平緩地帶一古腦兒都算進去。大面的草場上有許多牧群,相互映襯,互為風景,增強了畫面中的層次感,讓人不禁會想起那首著名的《敕勒川》:“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優越的拍攝條件讓我們不知不覺就走遠了,在仙人田這塊倚天大牧場中,我們倍感個人的渺小,更感恩大自然的造化,因此覺得每按一次快門都格外充斥着新奇。正當我們興緻勃勃地驅車來到牧場腹地時,前面的路被一輛橫在途中的小貨車截斷了,而在這輛車的周邊聚集了許多人,有修路的民工和技術人員,也有大批當地村民。我下車仔細詢問,原來這片草場所屬的村社已經聚集老幼於此阻攔施工兩天了,理由是別的村因為修路得到過補助,而這幾個自然村景區公路只從草山通過,並未傷及農地,自然也就未能得到相應貼補。我主動過去找到個領頭的,想跟他算算修通這條路的得失賬,告訴他村民們非但不會因此吃虧,反而還會得到延及子孫的諸多洪福。誰知我剛開口,一下圍攏過幾十個村民,大聲逼問我代表什麼立場,是哪級政府派來的說客,為啥要對一樣的祖人兩種對待?我委屈且憤慨着,在楊睿的百般勸阻下結束了此次行程,心想這些不識好歹的人為何不仔細想想,這片祖祖輩輩困守着屙屎不生蛆的高寒山區如今終於通了公路,何至於反而如此的不領情呢?難道真如平常人家的那種情仇恩怨,可以大家受窮受罪,就是見不得厚此薄彼嗎?我曾深有過這方面的心得,也就僅在回到半路時便轉而更加體恤那些鬧事的村民了,也許他們真該提些條件,畢竟能讓他們大聲說話的機會着實不多。

  過了半年,楊睿又來約我去重走仙人田那段未走完的路,他知道我對這段路耿耿在懷,而且他在網媒上看到過一張跳墩河水庫晴雲時分的照片,美崙美奐到了極點,從視點看也只有仙人田方向的峰巒之上可以完成如此大手筆。在他的鼓動下,我們全然忘記了上次留下的不快,車行至岔道便毫不猶豫拐進仙人田。路是新鋪墊的平坦大道,雖然路面不寬,但足見開發者的用心,是要分流一部分遊人前往雞公山對面的絕頂,去賞玩那一覽眾山小的霸氣。我和楊睿來到上次拍片的牧場,由於時間尚早,牧群不是很多,不過有一群牛羊離大道很近。我們走過去,見到了裹羊毛披氈坐在高地上的一個中年放牧漢子,他告訴我結伴放牧的有3群牛羊,有個女伴撿菌去了,另一個老頭在山坳里攆羊群,很快就會上來,另外還有兩三個孫輩男孩在後邊山溝中馴小狗。果然,不大一會,撿菌的婦女回來了,一邊走還一步一彎腰地在草地上撿拾着。我奇了怪了,在這無遮無攔的草山上哪聽說過有什麼野生菌?待走近時,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問她在撿什麼。這位中年婦女顯得很不好意思,她告訴我們,這種在草山上隨處可見的東西當地人叫“馬皮泡”,過去從沒聽人說可以撿回去吃,但現在人們的食譜變得相當奇怪了,就愛吃那些過去看都沒人看的野味,前幾年有村民將這種東西撿回去,用開水淖過再洗凈烹炒,覺得味道比野生菌還好。我少時愛看一些中草藥方面的書籍,粗略知道這種像菌不是菌的東西名叫馬勃,不僅對人畜無害,而且是一種消炎鎮痛的藥物,其真菌的內部組織成熟以後會變成白灰,因此這種東西也被人們稱作“灰包”,常有牧人採集來帶在身上用作常備的特效止血“刀口葯”。為了讓我們相信,她還隨手掰開一個讓我們聞聞,果真透着一股野生菌的芳香,似乎更像當地常見的地下菌“羊眼睛”,也就是人們通常稱作“一窩羊”的菌種。楊睿更是嘖嘖稱奇,還在附近撿拾了許多交給那婦女。一會兒,在山坳里攆羊的老頭走了上來,他披了件很殘破的羊毛披氈,手裡還擎着一把淡藍色的小花傘,道具與裝扮顯得格格不入。接近我們時,他保持一定距離就坐下,多少感覺得到有點怕生,馴狗的小孩們也回到緩坡上,他們帶回的是一隻灰色串種小狼狗,看樣子不足一個月,卻已有了很靈敏的反應,而且毛色也顯得十分光鮮。牧人們聚到一處,是要生火燒烤他們從家裡帶來的午餐了,孩子們先去公路邊的低洼處燃起一堆火,用來生火的除了荊棘還有些晒乾的牛糞,那可是草山一寶,據說用干牛糞燒熟的食物味道特別清香,甚至超過用海垡燒烤出來的味道,我雖未真的見識過,但牛屎巴燒洋芋是大山包一絕,我對此早有耳聞,這一次讓我徹底開了眼界,過去的傳聞無意中得到了印證。

  牧人休息也就意味着我和楊睿該起身上路啦,於是我們繼續驅車前行,來到一個小山頂上。從這個角度俯身看去,整個跳墩河水庫盡收眼底,站在這個位置,想要拍攝一望無際的高原晴雲真是再理想不過了,我不得不佩服起那些比我們早有眼界的攝客,是他們發現了大自然的造化之美,跟在他們身後,我不外是亦步亦趨的效顰者,或許天地間同樣也存在着期待我們去探索和發現的美妙。這條新鋪設的景區公路其實不長,再往前一兩公里,路面鋪到一座更高的山坡背後戛然而止,翻上這座山坡,山巔上正面就可俯瞰整個雞公山景區。過去站在雞公山的懸崖上,我曾多次抬頭仰視,設想着要去更高的地方感受夢幻之奇,而今我毫不費勁地就來到這倚天群峰之上,所能感受到的竟然不是雞公山絕壁孤峰的玄妙,而是它的狹小和孤寂,在如此開闊和大氣的牛欄江大峽谷面前,雞公山景區至多只能算是點綴的一隅,在矯情地炫耀着它鮮為人知的絕妙。儘管當時陰雲密布且霧氣升騰,能見度不是很好,但楊睿和我還是被放眼千里綿延縱橫的峽谷風光震撼了,我倆忘情地沿着山嶺外緣一路好走,只揀能看到峽谷的一面順着山勢起伏往遠處行去,途中所能看到的除了危崖聳峙便是絕壁陡坎,在峭壁的邊緣處,有很多地方還能看到深深的地裂,這些地方的山體完全有可能隨地質運動而坍塌,轟然倒入上千米深的峽溝。在一個名為大岩洞的地方,我們看到了更為明顯的坍塌痕迹,歷史上無數次造山運動產生的垮山垮岩已使看下去的峭壁間嶙峋遍布,許多道危岩如同手掌似地豎立着,除了根部與山體相連外,岩體都與相峙的崖壁隔得很開,其中的一道危岩與崖壁間還橫亘着巨大的頑石。在懸崖的另一邊,還有一堵剛剛從山體上剝離出來的石柱,恰似泡壺上的吸嘴,驕傲地兀立着,俯瞰着它腳下的千米深溝。當地牧人告訴我們,這裡過去有一個巨大的山洞,附近村子里的牛羊大多集中飼養在洞內,同時還有很多空間用來堆放草料,這是“大岩洞”村名的由來。但在幾十年前,山洞突然在地震中崩塌了,垮塌的山體瀉往腳下溝谷,被山洪帶往牛欄江中。我們沒法設想那次驚天動地的山體運動是何等壯烈,但從包括雞公山主峰在內諸多崩塌遺迹的陳現來看,峽壁後退的地質神力無時不在撕裂着脆弱的地表,而生態的惡化也進一步加劇了水土流失,使得眼前這片險峻峰嶺更加奇秀迭出,顯現出巧趣天成的驚艷。

  我們不再沉浸於對現象的嘆慕,而是決定繼續沿着山脊往下走,在一處懸崖頂端,並排着5個巨大山石,這幾塊大石站在雞公山頂抬眼就能看到,其實人們都不陌生。從那個角度看來,有如天柱的巨石陣里常有牧影穿行於其間,只似走蟲行蟻一般的渺小,讓人頓時覺得天之高、地之遠。而從這個角度看雞公山,則靜如靈龜蜇伏於谷中,任雲煙繚繞等閑視之,顯現出極端的大度與從容。不知何時,淺灰色的霧氣慢慢變成深灰,絲絲陰雨也輕輕沾落在臉上,一陣寒意襲來,才發現牛欄江大峽谷的壯美悄然隱退在了天幕中,僅能從一些邊角之處稍可瞥見來不及遮掩的某些片斷。我們悻悻地翻過一道山坡,眼前出現大塊山地,從燕麥地邊驚起的山雀黑壓壓一片,鳴叫着又落在不遠處的崖前。山坳里的坡地上有農影晃動,待走近時才看清是一對夫妻正在刨洋芋,白生生的洋芋大個大個靜靜躺在深褐色泥土裡,是那樣的招人喜愛。遠處出現了牽馱馬的孩子,看樣子是在運送地里的收穫,一幅極其和諧的豐收圖躍然眼前。而就在洋芋地外側,緊挨着一個山彎,對面的山峰尖聳、清麗、雄奇,宛若幾尊對吟的石仙,擺出仰天長嘯的造型,並且貼得很近。我揪着低矮的松枝,下到一個離自己較近的平台,湊前向下望去,幾近垂直的深溝看不見底,倒是瞅見雲隙中朦朧難辨的蠟黃線條,那是我熟知的牛欄江,不由覺得腳底酥麻,深吸幾口涼氣。此處風景儼然一個微縮的雞公山神嶺,不過看上去更險、更峻、更加壁立。我不由得再次聯想到王安石在《游褒禪山記》中的至理名言:“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歷來只知有雞公山,誰料在這偏遠之處,卻還藏有如此風景,真是讓人眼界大開。我和楊睿在此駐足,欣賞和評論着大自然的又一傑作,用手中的相機貪心地記錄著這一切的一切,及至天色漸暮,又往距此不遠處的山村之下走了很遠的路。站在雞公山上看成是對面崖壁間那條大公路的人工痕迹,走近時才知道原來竟是一條水渠,開鑿於絕壁之上,水源則由穿山隧道取自十數公裡外的跳墩河水庫,修築工程之浩大難以想象,這不就是另一條彰顯人文精神的“紅旗渠”么。我們決定有朝一日將沿渠道走出去更遠,待天氣晴好的時候,從這一方向必定能找到觀察牛欄江大峽谷偉岸風範的最佳位置。

  此後的一度時期,我又先後數次登臨了雞公山頂,雖然每次都仍有新的感悟,但隨着人跡的增多,一峰雄踞的神秘感逐漸褪去,體會最為直接的是路徑寬了、荊棘遠了、景觀熟了、驚悚少了。面對三方夾峙的陡峻峭壁以及高聳雲天的嶺線,雞公山漸已失去“山高人為峰”的優勢,進而平易得像一段故事,娓娓向世人鋪陳着一段蒼涼的開始與結局。它更像我們做人的態度,無論跋地而起的姿態多麼絕倫,都不能忘了必須時刻環顧周遭的高度。如果想要始終恪守一種姿態,那就終將褪盡華麗,平凡如一段輕輕淺淺的古往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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