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_2500字

　　海風呼呼的吹着，月色朦朧在霧氣里。　

　　我來到海岸邊輕輕放下婆婆，才發覺自己好疲憊。想自己雙手沾滿血腥，逼死了婆婆，憤怒之下殺了娘，我是個罪人！我跪倒在月光下，淚水覆蓋了我的臉頰，滴落在海岸的沙礫里。　

　　我的命運，是不是生下來已經註定？我輕輕合上眼，願沉浸在這月光里，就這樣，慢慢死去……　

　　恍惚之中，我聽見了娘的聲音，我聽見她在唱：　

　　碎月光　

　　寒水幽　

　　浪酒礁石　

　　涼風皺綠波　

　　鮫人對月流珠　

　　夜香迷離　

　　珠光點點愁　

　　暗思魂　

　　幾含情　

　　淑女倚岸　

　　夢裡訴吳謳　

　　玉簪難撫三千愁　

　　那是娘的聲音，她依然沒有唱出最後兩句……　

　　我猛然睜開眼，只見霧氣中，我看見娘緩緩的向我走來，臉上依然是如楊花般柔媚的笑容……　

　　娘。我喊道，沖了上去。　

　　劍落在我的咽喉處，她笑了。哥，我不是娘。我是月泉。　

　　霧氣漸漸散開，我清晰的看到她傾國傾城的笑容，和娘那麼像，只是她的眼眸沒有娘的憂傷，沒有娘臉上歲月的變遷。　

　　你是誰？我問道。　

　　哥，你真傻。她收回了劍。你被騙了十八年。　

　　到底怎麼回事？我有些心急的問道。　

　　她走向海，低沉的說，你真以為你是孤兒嗎？你娘就是月泉，而我是你的親妹妹。　

　　怎麼可能？我有些驚慌。那我爹，我爹呢？　

　　爹？她冷笑了一聲。不是七年前被你殺死了嗎？　

　　七年前……我記起七年前的夜晚，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殺人，葬月劍穿過了他的咽喉，然後我看見娘眼眸里的憂傷，仿若在告訴我，我不該殺他……　

　　原來，原來那是我的爹！而我當年親手結束了他的性命。　

　　七年後，我又親手殺了自己的娘。　

　　月泉回過頭，對我說，哥。知道為什麼你從來沒見過我嗎？　

　　我搖了搖頭。她深遠的說，我就是為你而存在的。　

　　不懂。我乾脆的回答。　

　　因為娘一直都對你存有戒心，她料到會有一天，不是你死在她手上，就是她死在你的劍下。娘為了這一天，她已經準備了很久了……而我就成為你的代替品。　

　　我問，是不是現在你會殺了我。　

　　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殺氣，我不想在活在哥哥的影子下了。隨後，我眼前閃過的是七年前爹用過的那招，雪白的亮光，刺傷了我的眼睛。快如閃電。她的劍停在我的咽喉處。　

　　為什麼不出招？她冷冷的問道。　

　　我在想當年爹被自己的親人一劍刺中喉嚨的感覺。我平靜的說道。　

　　她又笑了，冷笑。你根本不配做殺手，如果你不殺娘的話，我也會殺了她的！我會向娘證明，我比你強！　

　　我閉上了眼，靜靜的等待死亡。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可以留戀的了。　

　　我等了很久，那把劍最終沒有穿過我的咽喉。我睜開眼，她的嘴角溢出了鮮血，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哥…讓我再叫你最後一聲哥。她艱難的說，我不配…不配做…你的妹妹。　

　　她咽氣了。身體軟軟的倒在我的懷裡，她的後頸部，有三根毒針。　

　　那是！我的眼神開始渙散，那是曾使普峰致命的毒針。是誰？　

　　我放下她的身體，拿出背後的葬月劍。　

　　我的眼神開始閃爍，那個人是婆婆！　

　　婆婆，你不是，不是……我驚恐的問道。　

　　我沒有死。那把匕首長七寸，入體卻只有三寸。我受的不過是皮外傷。只是你竟然為了我，殺了你娘。她說道。　

　　婆婆，你，你會說話了。我後退了幾步，不相信這個現實。　

　　月光，她叫道。你娘的戒心一直很重，因為我知道她所有的事。她害怕我會抖出去，所以威脅我不能說話。婆婆的神色有些凝重。　

　　月光灑在海面上，增加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那你們就騙了我十八年。婆婆，你知不知道，我從小在月泉居長大，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啊！～我開始淚流滿面，第一次懂了，什麼才叫做心痛。　

　　這一切。都是註定。婆婆望着海水悠悠的說。以前的月泉居叫漣漪山莊。是個殺手密集的地區，高手如雲。月峰，月泉，月光是我們最得意的弟子。人稱‘三月劍’。而月峰和月光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後來他們越來越出名，天下最好的煉劍手便為他們鑄了三把劍：葬月劍，祭陽劍，無天劍。沒想到上天這麼捉弄他們。月光，月峰都愛上了你的娘。但，月泉，終究選擇了月光。月峰便隱姓埋名，改為了普峰。月光卻還未在你出世的時候，就離開了你娘，去了大漠。因為那裡需要他。他把葬月劍交給你娘，做為信物。當他回來見他的兒女時，月光，你殺了他。月峰曾說過，要在你十八歲那時，與你爹決一勝負。但是去的人，使你。不是你爹。　

　　婆婆，我……我剛想開口說什麼，她打斷了我的說話，月光，現在只有你能重新振興月泉居，重現當年‘三月’的輝煌。　

　　不，我搖頭。婆婆，不，奶奶，月光累了，想一個人走過下半生。我已經厭倦了瀰漫血腥味的生活了。　

　　除非，你殺了我。奶奶說。而且，就算你殺了我，你也活不長的。　

　　為什麼？我問道。　

　　因為你娘在你會武功的那一刻起，每天都在你的碗里下了毒。只不過時慢性毒素而已。過了半年，如果你還未服用解藥，那就必死無疑。　

　　那為什麼我活到現在？我不解的問。　

　　你娘在你的碗里下毒，而我則在蓮子羹里放解藥。這樣算來。月光，你有多久沒有吃蓮子羹了…她笑了，笑的那麼開心。　

　　原來你們都在算計我！都在騙我！我恨你們，恨你們！我大喊着。原來殺手必須無情！誰也不能相信！！　

　　我知道自己走到了殺手的盡頭，因為我已經有了感情。　

　　我最後一次舞動葬月劍，將我的奶奶刺殺在我的劍下。當她緩緩從我面前倒下的時候，我的手幾乎握不住劍了。我想我再也不能是使出殺人去的劍術了。　

　　我坐在海邊，手中握着沾滿血跡的葬月劍，一瞬間感覺到了滄海桑田。我的全身軟弱無力，再也站不起來了。毒性發作了。我看着海面上的月光，零零散散，凄涼而孤寂。　

　　我的嘴裡吐出了鮮血，血液黑如金墨，染黑了深藍色的海水，打破了水面上神聖的月光。　

　　然後一切在我眼前晃動不止，所有的色彩開始渙散。在我浸入海底時，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只是我已分不出那是我的娘，還是我的妹妹。只是我知道，那個柔美帶點憂傷的聲音在唱：　

　　碎月光　

　　寒水幽　

　　浪酒礁石　

　　涼風皺綠波　

　　鮫人對月流珠　

　　夜香迷離　

　　珠光點點愁　

　　暗思魂　

　　幾含情　

　　淑女倚岸　

　　夢裡訴吳謳　

　　玉簪難撫三千愁　

　　最後兩句，聲音戛然而止。　

　　月光，籠罩着月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