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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貓記

手機:M版  分類:抒情詩歌  編輯:得得9

  小老鼠上燈台,

  偷吃油下不來。

  喵喵喵貓來了,

  嘰里咕嚕滾下來。

  在東北的童謠里,有許多與貓和老鼠有關。孩子們就是通過這些耳熟能詳的童謠認識了貓。東北農家是離不開貓的,養貓捉老鼠,養狗看家護院。童年的美好記憶總是離不開貓的。

  今年才聽到90歲的老母親講,在我還沒有出生前,家中曾養過一隻小母貓。小貓抱來的時候還很小,剛剛斷奶吧,毛絨絨的捧在手裡很輕,貓的通體灰白相間,分佈均勻。小貓慢慢長大,做了媽媽,生了4隻小貓,但是貓的厄運接踵而至。先是兩隻小貓舔吃了蒼蠅藥水而亡,接下來貓媽媽因鄰居的一句“讒言”被家父斷送了性命。時值1960年國家最困難的時候,人都在吃草根樹皮,貓就更是整天餓着肚子。貓媽媽為了養活小貓,早出晚歸到附近的河塘邊抓小魚、青蛙、麻雀等小動物給小貓吃。一次鄰居向家父告狀,說我家的貓吃了她家的小雞崽兒,脾氣暴躁的父親把大貓打了一頓。一個朦朧的早晨母親起床做飯,看到大貓叼來類似小雞崽兒的東西匆匆跑回家,鑽進炕上板櫃底下。母親跑過去把小動物從貓的嘴裡奪下來,藉著微弱的晨光,看着奄奄一息的像是小雞崽兒,忙用篩子蓋上。父親從外面幹活回來,聽母親一說,不由分說抓住大貓溺死在水盆里。等過了一會兒母親忙完活計去查看,剛拿開篩子,灰色小雞崽兒拍打翅膀撲啦啦飛走了,原來是一隻小鵪鶉。可憐的貓就這樣被家父白白斷送了性命,兩隻小貓後來也被母親送人,善良的母親發誓再也不養貓了。

  自己真正養貓是上小學時候,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泡,母親終於答應我養貓了。我從鄰居家小心翼翼抱來一隻剛滿月的黃白相間的小狸貓,取名“阿黃”。從此,阿黃給我枯燥的童年帶來了許多歡笑和樂趣。

  阿黃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漸漸長大,不再是剛來時的弱不禁風,像頑皮的小男孩一樣,十分的調皮可愛。他通體金黃,皮毛油光可鑒,長的虎頭虎腦,眼睛大而圓,炯炯有神,額頭上有一個清晰的“王”字,長的像山中的老虎。母親還給我講老虎拜貓學藝的傳說,說老虎學成本領后想要吃掉貓,貓嗖嗖爬到了樹上,才躲過一劫。人們很感慨,便將其編成兒歌來唱:“昔日猛虎去學道,虎在山中巧遇貓。貓兒把道傳於虎,虎得道后反傷貓。貓兒爬上楊柳樹,虎在樹下緊身毛……貓兒仰天嘆口氣,無義之人莫相交!”童年的我不去理會貓和老虎的師徒關係,有貓陪伴總是快樂的。

  放學回家,阿黃聽到我的腳步聲或叫他的聲音,他就或是從屋裡、或是從倉房、或是從院子里某個角落飛奔而出,一溜煙跑來。我俯身抱起阿黃,他會盡情的在我懷裡撒嬌,任由我用手撓他的痒痒,他會在我懷裡左右翻滾,盡情享受那份舒坦和快意。我將臉貼在他毛絨絨的身上,那麼柔軟、光滑、溫暖,阿黃便乖巧溫順的伸出小巧的舌頭舔我的手和臉,用小嘴兒輕咬我的手指,那帶有毛刺的舌頭舔得我心裡痒痒的,那麼舒服愜意。和阿黃快樂的瘋玩兒一會兒,在媽媽的催促下我去寫作業。阿黃有時在一邊靜靜的卧着,有時頑皮的用爪子抓我的書和本,不小心劃破書頁,我佯裝生氣打他,阿黃知道自己惹了禍,跑到一邊自己玩兒了。

  小時的阿黃玩心特重,就像一個不懂事的男孩,整天都是無憂無慮,玩耍嬉戲。春暖時節,他不再窩在屋裡,到院子里打滾,東嗅嗅,西撓撓,自己尋找樂趣;盛夏時節,鮮花盛開,蜂飛蝶舞,阿黃就在花叢之間招蜂引蝶,追尋樂趣;秋收之時,滿院的紅黃藍綠果實,着實讓阿黃玩兒的盡興;冬日午後,太陽暖洋洋照在屋裡,母親在炕上做針線活,我和姐妹們圍在媽媽身邊,阿黃是我們的玩兒伴。有時我們用線頭兒、布條兒等東西挑逗阿黃,他便順勢仰卧炕上,用四隻爪子和小嘴抓咬線頭兒;有時阿黃圍着母親追我們,在我們胯下鑽來鑽去;有時不知阿黃在哪尋到一件小東西玩兒起來,我們在一旁靜靜的觀看,看着阿黃獨自玩兒的好開心好自在;有時他會一上午或一整天的睡覺,懶洋洋的躺在炕頭或蒙頭大睡或四腳朝天,任你怎樣捉弄他就是不醒。這弱小的精靈,竟是這般的通人性,他能察言觀色心領神會的和主人遊戲玩耍,討得主人歡喜和快樂。

  春去秋來,阿黃已經長成了大貓,開始履行捉老鼠的職責了。一次晚上我去倉房找東西,打亮燈發現阿黃正凝神靜氣的蹲在米袋子側面,目不轉睛的盯着牆角。我躡手躡腳走到他後邊,彎下腰撫摸他,阿黃回頭看看是我,又轉過頭盯着老鼠洞,他那漂亮的大尾巴有力的來回擺動,那工作的認真勁着實讓我感動,平時頑皮好動的阿黃變得嚴肅威武起來。糧食入倉后,阿黃晚上經常叼着戰利品回來。有時他把小老鼠捉來不急於吃掉,先是在屋地玩耍。小老鼠剛要跑,他就用爪子把老鼠抓回來,或者用兩隻前爪不斷擺弄老鼠,把老鼠拋上拋下,最後把老鼠折磨得奄奄一息才吃掉。貓具有嚴重的兩重性,平日里像一個不成熟的大男孩兒,好動頑皮一刻不停閑,有時把花呀紙呀物品呀弄壞,惹得主人生氣;但是一旦抓起老鼠,就會變成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士,一掃平時的頑皮像,精神高度集中,專註不知疲倦,不抓到老鼠絕不收兵,往往都是後半夜回家。

  然而,阿黃帶給我的並不僅僅是樂趣,也讓我體會到了離別和哀傷。

  二姐家倉房裡有老鼠,她看到阿黃經常逮到老鼠,就突發奇想,要借我家的阿黃去她家捉老鼠。我極不情願的答應了,便用筐把阿黃帶到二姐家。換了新家阿黃極不適應,總想出逃,去二姐家的第四天阿黃趁人不備,終於逃了出來。二姐告訴我時阿黃已經跑出三天了,我每天放學后就在去二姐家的路上尋找阿黃,大聲喚他的名字,終不見阿黃的蹤影。每晚睡覺我都期盼阿黃的叫聲或用爪子撓窗戶的聲音,有幾次彷彿聽到了聲響,一骨碌爬起來,只看到皎潔的月亮掛在空中,窗外沒有阿黃的身影。好幾次我夢見阿黃被打死了,死的那樣凄慘。一晃兒10天過去了,依然沒有阿黃的消息,媽媽也說阿黃真的丟了或被人捉去或被人打死了。我就像丟了魂兒似的無精打采,尤其放學走進家門,再也看不到阿黃撲到我懷裡的情景,我好傷心。大約阿黃走丟15天的光景,夜裡我朦朧聽到阿黃的叫聲和撓窗戶的聲音,我想是在做夢吧,沒有理會。媽媽突然喊我:“文藝,阿黃回來了。”我倏地坐起,看到是阿黃的身影,急忙打開窗戶,把阿黃抱在懷裡。家人看到阿黃回來了,也都高興的不得了。阿黃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身上沾滿了泥土柴草,眼角滿是眼屎,淌着兩行眼淚,瘦骨嶙峋,聲音柔弱,全沒了往日的精神氣兒。我的心猛地一酸,眼淚不自覺流了下來,阿黃這10多天是怎樣躲過人類和其它動物的,真是歷盡艱辛才找到了家呀。

  後來,我變着法為阿黃做好吃的飯菜。從二姐家要來肉和魚,為阿黃補養身體。晚上我摟着阿黃睡覺,聽他均勻的呼嚕聲。我用這種方式彌補我的過失給阿黃帶來的痛苦和磨難,讓這個弱小的精靈感覺世界上沒有孤獨和煩惱吧!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已經初中畢業,考取師範學校到外地讀書,阿黃也過了中年、壯年,每年只有在寒暑假的時候才能看到阿黃。一次放寒假回家,阿黃沒在家。媽媽給我講了阿黃的遭遇:一次不知因為何故,阿黃惹怒了我家的黑狗,竟被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多年的黑狗把漂亮的大尾巴咬掉了,只剩下半截尾巴,皮毛也沒了。我出門喊阿黃,叫了多聲,阿黃慢慢地從外面走了回來。看着阿黃露着骨頭的尾巴,我的心酸楚,一股苦澀的鹹味滲進我的心裡。我抱着阿黃撫摸着他可憐的尾巴,昔日那個歡蹦亂跳、可愛乖巧的阿黃不見了。阿黃有些老態龍鍾,動作遲緩,目光獃滯。他在我懷裡待了一會,獨自走開了,我囑咐母親給阿黃做些好吃的飯菜,他離去之日不會遠了。

  師範畢業后,我留在城裡工作,成家有了女兒。女兒也秉承我的喜好,特別喜歡貓狗小動物。一次和同事張阿姨閑談,張阿姨說家中有波斯貓,產了4個小貓。我回家說給了女兒,已上初中的女兒纏着我從張阿姨要了一隻小貓。抱着全身雪白的小女貓,女兒給取名“白雪公主”,我們叫她白雪。白雪體態修長秀氣,渾身雪白,沒有一絲的雜毛,柔軟的絨毛長長的。小圓臉兒上嵌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左眼睛如綠寶石般的清涼,右眼睛如海水般的清澈。兩片薄薄的耳朵靈活的轉動,透着一股機靈勁兒。女兒喜歡的不得了,一有時間就把白雪捧在手掌上把玩一番,就像欣賞一件寶物。伶俐聰明的白雪,極盡乖巧之能事:撒嬌、頑皮、挑逗、嗔怒,用她那粉紅的小嘴、柔軟的小爪子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把女兒引逗的狂笑不止,女兒和白雪共同享受對方帶給的快樂。白雪讓女兒在繁忙的學習中有了放鬆的空間。

  我家當時住平房,平時我和愛人上班、女兒上學,就把白雪鎖在屋裡,讓她獨享寂寞。聽租戶講,中午或者晚上下班時間白雪聽到大門響,就馬上從炕上跑到窗台上,急切的用爪子撓窗戶、喵喵喵叫個不停,急不可耐等待我們回來。然後圍着我們和女兒邊叫邊在胯下鑽來鑽去,用身體蹭我們的腿。家人分別抱抱她、親親她,白雪就心滿意足地跑到屋外自尋其樂,在土地上打滾、伸懶腰,在葡萄架上爬來爬去,像一個白絨球上下翻滾,然後爬到高高的電線杆頂端,端坐在那裡四處張望,好不愜意,這時是家人和白雪最開心的時候。有時節假日家中來了客人,沒有白雪活動場所,她就獨自爬到房頂,在樹蔭的庇護下,享受着自己的清靜。待客走屋空,女兒站在院內叫喊幾聲,白雪就悠閑地走下房回到屋裡。每天晚飯後,白雪必會出去遊走一段時間,就像我們人類飯後散步一樣。家人睡覺前,女兒見白雪沒有回來,就站在院內喊上幾聲白雪,就像媽媽催喊貪玩的孩子回家睡覺一樣,不一會兒白雪就大搖大擺的從房頂上走了回來。白雪成了家中不可缺少的一員,吃飯、休息、出行等都要考慮着她,唯恐出現紕漏,忽略了她,她可是女兒的心肝寶貝呀!

  白雪生寶寶的時候,是我們全家最快樂的時節。女兒事先用大紙殼箱子給白雪做個房子,還在四壁挖了幾個小窗戶。白雪產下6個青一色的小白貓,就把她們放在裡面。白雪精心的照顧着小貓,開始幾天6個小白絨球沒有睜開眼睛,整天躺在窩裡睡大覺,貓媽媽回來它們就你掙我奪地搶着吃奶。10天左右,6個小白絨球睜開了眼睛,開始東倒西歪到處亂爬,發出奶聲奶氣咪咪的叫聲,看着它們憨態可掬的樣子,着實讓人憐惜,忍不住去撫摸親昵它們。

  一個月時,6隻小白貓逐漸強壯起來。女兒有時間就把6隻小絨球放到地上,它們就在屋裡滾來滾去。不管地上有什麼小物件兒,都可以成為它們追逐的玩意兒——一個紙團兒、一截毛線頭兒、一個小布玩具,它們都能百玩不厭,活脫脫一窩小白獅子滾繡球。若是女兒跑過來,它們就嘰里咕嚕地滾過去,蹦蹦跳跳地用四隻小爪子揪女兒的褲腳,咬她的鞋帶兒,然後奶聲奶氣地叫着,那嬌嗔細膩的聲音彷彿在說:“跟我們玩會兒吧!”女兒就蹲下來逐一撫摸它們,親吻它們。看到這群頑皮可愛的小傢伙就像聖物一般,即便此時有再不順心的事,也能暫時拋到腦後,陪它們玩上一會兒,享受這些小精靈帶給的快意。只可惜,這些小傢伙剛過月余,就被親朋好友抱走了,女兒說把小貓帶給人的快樂分享給大家吧。

  白雪帶給我們的快樂是短暫的,因為要住樓房,無法讓白雪盡情玩耍、遊走,在家人和親屬的勸說下,女兒把白雪送人了,那依依送別的場面讓人揪心。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養過貓。貓之於人,遲早是要分離的,無端增加許多悲歡離合,我和家人難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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