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玉

　　在我們這裡，古玩市場和花鳥市場是連在一起的。這邊是花呀草呀，小貓小狗呀什麼的，那邊是一些古舊的，不知從哪裡淘來的制錢、玉器、銀器、書畫等等東西，大家摻和在一起，既熱鬧又有那麼點風雅，給這個小城增添了一種叫“文化”的氣息。

　　我新家就在這附近，吃過晚飯，我經常到這裡溜達，東看看、西看看，瞧瞧，很有些葉公好龍的意思。這天見前面圍了一堆人，便上前去湊湊熱鬧。只見一人坐在台階上，面前鋪了一塊黑布，左邊一塊牌子，上寫“玉贈有緣”；右邊一個紅色錦盒，裡面有一枚鴨蛋大小的白色仔玉。大家指指點點，眾說紛紜，有人蹲下問道：“你這是什麼玉？哪裡產的？”賣玉小販不屑地道：“你不看牌子嗎？售於識玉者，連什麼玉都看不出來，不用問了，不賣！”氣得那人呼地站起身來，大聲嚷嚷：“不就是一塊破石頭嗎！還真當成寶貝了！要是好東西，你還在這裡擺攤！”甩手走了。當下又有人蹲下來，拿起玉仔細瞧了瞧，對着陽光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和田軟玉，更難得的是沒有一絲遐疵，多少錢？”

　　“一萬”

　　“雖說和田玉是玉中精品，但你這只是仔玉，未經雕琢，不值這麼多，便宜點怎麼樣？”

　　“一口價，愛要不要”

　　好傢夥，又氣走了一個。

　　見過賣家拽的，沒見過這麼拽的，我不禁好奇的拿起玉觀察，但覺玉質滑潤，入手生溫。從外觀上看，和一般仔玉沒什麼區別（就是有區別，以我等的眼光也看不出來），感覺特別好。有些想買，口裡說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哪有賣東西不講價的？”小販眼皮抬也不抬，只“哼”了一聲。我也想走，又有些不舍，便把玉拿在手裡把玩。小販這才撇了我一眼，正了正身子，說道：“看來你也是愛玉之人，這樣吧，我就少要點，9000怎麼樣？”我泄氣的放下玉，心道：“別說9000，就是3000，我也是沒有！”

　　小販叫住我：“先別走，再回來商量，要不你給個價錢？”

　　我囁輟了一會，不好意思地小聲說：“1000”

　　“什麼”小販氣得臉都變了，“我這玉價值連城，就值這點兒！”

　　我嘆了口氣：“對不起大哥，這玉是好玉，只是我確實沒有閑錢買這種奢侈品，實在是對不住，你還是賣給別人吧！”

　　小販望了我一會兒，一咬牙說道：“也罷，玉贈有緣人，我看你如此愛玉，這是和此玉有緣份，我就賠賠本，一千塊錢賣給你了！”

　　我大喜過望，“真的？”怕他反悔，立即打電話讓家裡人給我提了1000元錢給他。

　　小販快速數了數錢，收了攤子一陣風似的走了。我兀自沾沾自喜，拿着那玉反覆的看。無意間看到旁邊攤上有個大嫂，看我的神色不太對頭，我問道：“怎麼了？”

　　大嫂不忍的說：“大妹子，你給騙了！”

　　我大吃一驚：“這是假的？”

　　“你沒看出來，這些人是一夥的，演出個雙簧給你看，專騙你們這些沒經驗的小年青”，我頭腦登時一蒙，糊裡糊塗地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怎麼知道這玉是假的？”

　　大嫂叫起屈來：“大妹子，你可別這麼說，這些騙子都是亡命之徒，我們做小買賣的哪得罪得起呀！我們常年收古玩，識貨的眼力勁兒還是有的，有心想給你提個醒，幾次都沒敢張口！我說，你也別煩心了，被騙的多了去了，好在錢也不太多。”

　　我這個窩囊呀，想把這玉扔了，終究不舍，“怎麼就是假的，大嫂你可是看錯了？”大嫂笑起來：“妹子你不懂行，把假的當做真的，方法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再說人都能有假的，何況石頭。”

　　我只好帶頭石頭回家了，夜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越想越不甘心，“我憑什麼就該買塊石頭，還花一千塊錢？”我憤憤的想到：“再把這石頭賣出去！”第二天勿勿吃過晚飯，我去了市場，找了個台階坐下來，鋪上一塊花布，把玉盒放上，正式開始擺攤了。

　　顯然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兒，幾天下來，我的東西無人問津。我真是愁眉不展，對頭石頭髮呆，我突然發現，這塊石頭原來晶瑩潔白，幾近透明，現在光華漸漸變淡，內部也渾濁起來，象似原本潔白光華的絲綢染上了奶漬，簡直太難看了！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傻傻地想，大概做假玉的效果不能維持太久，現在露餡了吧？這更堅定了我將這塊廢料清除出去的決心！

　　我想了一個辦法，都說商品需要包裝，我也應該學一學。我用粟色的絲帶結成細密的網絡，把石頭圍在裡面，打成向日葵的模樣，並在花底墜下長長的流蘇。另外，我找人做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木製包裝盒，將石頭放在中間，這樣一看包裝下來，原本平平常常的石頭頓成精品，很有些家傳老物件的模樣。

　　果然，我包裝過的石頭吸引了不少視線，可惜普遍給的價格太低！華燈初上，路人漸稀，今天大概沒戲！我心想，準備收攤走人。這時一男一女跨着胳膊向我走過來，男的倒也罷了，那女的濃裝艷抹，走動間香氣襲人。她站在我面前，我下意識的往後躲了躲，雖說同為女性，彼此間的化妝觀念太不相同了，她看着那塊石頭，驚喜地叫道：“親愛的，這玉太好看了，我喜歡！”

　　“是挺好看”男的附合道：“那，我要了，多少錢？”

　　“一千”我不敢要高價，只求把被騙的錢再騙回來就行了。Mygod，原諒我的欺騙行為，我是被逼的！

　　“拿錢呀！”女的不耐煩的指着男的說，男子非常爽利的掏出錢夾，二話沒說便付了帳。我感覺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也不鑒別玉的真假，也不講價，是他們太有錢，還是我少見多怪！

　　那女子把玉掛在頸上，說：“這玉真涼，象是剛從水裡拿出來的，夏天戴正好涼快。”一起和男子走了。我看了那玉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那玉象似在逐漸向外浸水一般，隱隱有淚意。我搖搖頭，力圖讓自己清醒些，總算賣出去了，好事嘛。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個把玉賣給我的小販，我義憤填膺，衝上去攔住他：“喂，別走！”

　　小販冷冷地說：“你把那玉給賣了？你可真行啊，你知道那是什麼寶貝嗎？”

　　“寶貝？”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騙子！把個破石頭賣給我，還敢倒打一耙，大騙子！”

　　小販冷笑道：“所謂有眼無珠，說得就是你了，虧我把你當成愛玉之人，把這寶貝賣給了你！此玉乃是上古奇玉，名喚‘水凝’。相傳西王母有一侍女朝霞，自戀貌美，有一日在瑤池邊梳洗，見水中倒影，艷麗無雙，激動的淚滿雙頰，那淚珠兒滾落到瑤池仙境，化為美玉，便是此玉了。玉已通靈，喜愛自擇主人，那‘水凝’喜歡你身上好柔美之氣，暗中流轉光華，願認你為主。可惜呀可惜，被你當作石頭給賣了！早知如此，我還不如自己留着！”說罷恨得咬牙切齒。

　　我被他噎得愣住了：“你胡謅什麼，說得好象神話一樣，我看你就不像好人！”

　　此時夜色已濃，市場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只有我倆對峙着。小販望了望我長嘆一聲：“世間縱有寶玉，卻無識玉之人，惜哉！”說罷，一甩衣袖，竟消失不見了！

　　我駭得跳起來，神邪，鬼邪？、

　　漸漸平靜下來，我卻明白，原來我真的與一塊通靈寶玉失之交臂，我很後悔，也很心痛，沒有把握住這可遇而不可求的緣份，卻只能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