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糖

　　一場雨落，洗去了世間污濁。我凌於單車之上，且行上路。車輪壓過的水灘濺起晶瑩的水花，路旁的單車落了漆生了銹，無聲地訴說著關於時光的故事。石階上的青苔探頭探腦，行過那蒼老的石橋，石板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田地旁，野百合在風中搖頭晃腦，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呲，剎車聲並未擾到任何人。停好車，我便向茶園走去…

　　茶園裡，綠意盡收眼底。油綠色的嫩尖不知何時冒出，採茶婦人一首勾着筐籃一手稔熟地採下嫩綠的新芽，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不知何時，我的眼蒙上了一層薄霧，我有些不習慣地揉了揉眼睛，再睜開已是這般模樣…

　　“丫頭，別看了。再過些時候奶奶用拿着葉給你做茶糖吃。”廚房硝煙不止，奶奶扯着嗓子喊，唯恐我弄壞了拿着葉子。幼時的我，怎麼也不知這些嫩小的葉子怎麼會在幾朝間便化身為甜蜜的糖塊…

　　“丫頭，別看了。奶奶炸了你最愛吃的甜糰子，快去洗手。 ”我仍死死地盯着那些葉子，腦海中奶奶變成身披斗篷頭戴巫帽的女巫，面對着一鍋冒着綠泡泡的湯碎碎念神奇的咒語…

　　“奶奶，那個糖糖是怎麼做的？”我盛不住的好奇心溢出嘴邊…

　　奶奶不語，給我夾了塊糰子…

　　“奶奶，你說嘛，你說嘛。是不是像美人魚故事裡的巫婆那樣用咒語變出來的。”我揚着純真的臉，雙眼中也盛滿好奇心…

　　奶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我的額間，寵溺地說:你呀你，怎麼有那麼多的好奇心。

　　她頓了頓，又說“以後，你就會知道了。”說著，便看向遠方。眼中滿載着我捉摸不透的憂愁和那個我不知道的以後…

　　後來，我長大了些。便從媽媽的話里知道了。爺爺是一個普通的茶葉種植戶，而奶奶出身名門，因文革下三鄉所以來到爺爺所在的鄉村。在茶香的見證下他們相知相戀相愛。離開之時，奶奶許下非爺爺不嫁的諾言，最終奶奶果真斷了與家族聯繫委身來到這個茶香濃霧的破敗山村， 自此之後奶奶再未離開。即使是奶奶的父親離世她也並未離開，儘管夜裡的她折着手絹暗暗抽泣…而茶糖是奶奶童年的記憶，更是她離開城市委身鄉村唯一的感情寄託…

　　“丫頭，你想學做茶糖嗎？”陽光被樹葉篩得零碎，一陣風拂過，帶着奶奶做的茶醬香，沁人心脾…

　　我點了點頭，隨着奶奶的步子進了廚房。

　　奶奶握緊我的手，在碗里放了一勺糖粉，又放了點葡萄糖，擠了些許檸檬汁。

　　最後撈起一勺茶醬細細倒下去，頓時廚房中充斥着濃濃的茶香，她小心翼翼地攪拌着，緩緩倒入鍋中。奶奶握緊我的手，皺緊眉頭甚是小心，我分明在奶奶的眼中看到了那座城，那座奶奶誓死不回的城…

　　不久，我離開了那個茶香包圍的鄉村，就在我離開后不久。一道拆遷令使這個美麗的桃源在一夕之間沾染上了紅塵，村民們帶着複雜的情緒住到了縣城去，而奶奶也帶着幾分不舍幾分無奈離開了茶園…

　　後來，奶奶在我的攙扶下來到了那個她誓死不回的城市，來到她的父親墓前。年老的她，已無力向一個孩子一樣哭訴，但我分明感受到她的悲傷，儘管我不是她，但我似乎也同她一樣疼得撕心裂肺、在心裡嚎啕大哭如一個年幼的孩子…

　　暮色已晚，我騎着單車原路返回。水灘經歷了一個午後的照耀小了許多，我似乎看到午後一個孩童穿着雨鞋淘氣地在水灘里蹦蹦跳跳，後面追着一個老人，拿着剛出爐的茶糖喚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