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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驢子感想

手機:M版  分類:生活隨筆  編輯:pp958

  八十年代初吧,那時候我還很小。

  家在農村,上學時作業很少,放學后一無家庭作業,二無家務事可干。父母親都在包產到戶的自留地里干農活,我們這幫小孩子,因此,一回家掀開大鐵鍋吃兩口舊飯,旋即就會聚在農業合作社時的大飼養院里。五花八門,誰的點子好就聽誰的——玩遊戲。我便是一大群夥伴中的孩子王。這不僅因為我的點子多、點子好,關鍵是我有一幫能讓我站出來說話的鐵哥們兒——如果高年級的夥伴故意搗蛋,我的鐵哥們兒們就會毫不客氣地將他們拒之門外,不能參與我們的遊戲。

  而我,最得意之作就是把老飼養員家的那頭大公驢拉出來騎上兩圈,在小夥伴面前炫耀一番。不過,我騎毛驢的時候,他們放哨的放哨,拉門的拉門,各負其職、訓練有素,絕不會讓老飼養員察覺。玩上一兩圈,我就躍下驢背,招呼一聲:“打仗去嘍!”大夥就各執兵器,我再喊一聲“出擊!”——那頭大公驢也“嗚哇嗚哇”地亂叫,小夥伴們“哈哈哈”地大笑,我們就呼喊着“沖啊!”一起沖向村口的小山頭。

  有一次,我在家門前的水庫邊上放飼自家的大黃牛,老飼養員也牽着他的大公驢過來放飼。老飼養員用石頭把覓撅(拴牲口用的小樁)砸進地里,然後把長長的拴驢繩子系在覓撅上,任由大公驢吃草。他找一塊乾淨的石頭挨着我坐下,從他舊的補丁摞補丁的中山裝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黑布煙袋,把他那一尺多長的旱煙鍋子往黑布煙袋裡掏兩下,口咬煙嘴兒,右手大拇指再把裝着旱煙葉的煙鍋頭子按一按,很嫻熟地划著火柴,往煙鍋頭子上一點火,趕緊“吧嗒”兩口,煙圈一吐十分悠閑。

  老飼養員開話了:“小祥子,你以為老爺爺我不知道你常騎我的毛驢子嗎?”他再悠閑地吸上一口旱煙說“我是怕我出來,怕我出來大叫驢就會把你撂下來哩。”慈祥的笑容溢了滿臉。

  有一天下午放學后,我一頭鑽進飼養員老爺爺一直住在飼養院里的小小石窯洞里,聽飼養員老爺爺給我講大公驢的故事。

  農業合作社那陣子,大公驢是全村裡幹活最出力的一把好手!什麼拉肥、犁地、拉糧、配種,十里八村無驢可比,幹得活比人還多,掙的錢也最多,那可是我們村的驕傲哩!有鄰村的村幹部想用三頭黃牛交換,硬是被老飼養員給阻止了。可是,村裡也有那些不把牲口當牲口看的年輕人,他們使喚大公驢時不管死活,拉運收割好的糧食時,掙命地往驢車上打摞。遇到上坡路,他們也不會給驢搭把手,不管大公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車子拉不上去,他們還揮舞着鞭子、棍子,狠命地往大公驢的屁股蛋子上抽!說到這裡,老爺爺的眼淚“吧嗒吧嗒”地直往下落。

  磨道的毛驢呀,不知你何時才能夠轉到勞碌的盡頭!農業合作社解散后,農村實行了包產到戶責任制。社裡的牲口等農具、農產品全部被平分到了各家各戶。大公驢老了,沒人要,飼養員老爺爺就把它牽到自己家裡飼養。他們就相伴着一直住在飼養院大院里。

  村民們在冬閑時節,都要在村口飼養院里的大石磨上磨糜子、穀子。捨不得使喚自家的黃牛,就用幾升飼料換得老爺爺的同意,用大公驢給他們拉石磨——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飼養員老爺爺常說,大叫驢雖然老了,但底子在年輕的時候練紮實了,拉個磨、耕個一半畝地還不成問題。只是他看重了一村當院的情分,卻讓毛驢子受罪了。有時,老爺爺也會冒一句:“水不流要臭,驢不打要瘦。”給牲口一點壓力,讓它吃吃苦,勤快點,只要餵養得殷實,它的體質就不會下降。

  時光如梭,轉眼間我也從當年的小夥伴變成了人之父親。一日,我應邀去一家陝北風味樓赴宴時,朋友點了一道菜——細粉炒驢肉。說實話,我長這麼大還從未吃過驢肉,因為我的家鄉靠近內蒙,那裡的人從不吃驢肉。可我那朋友是從小吃驢肉長大的,對驢肉的香美情有獨鍾。也難怪,要不怎麼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呢?我夾起驢肉慢慢咀嚼起來,那傢伙,的確細嫩可口。比起我家鄉的神木燉羊肉來,真的別一番風味。可是,我嚼着嚼着,腦子裡就蹦出了我兒時騎過的那頭大公驢來。嗓子眼再也無法拴住了,一鬆緊,一大口細碎的毛驢肉噴射而出——幸好身邊有一個精緻的套袋垃圾桶遮掩了我的不雅之態。朋友也為了解圍我溢於顏表的窘態,趕忙遞過來一方濕巾;我一邊擦拭嘴角,一邊自我嘲解:“胃不舒服,實在抱歉。”下面,朋友們就狂侃驢肉之香美:什麼“天上龍肉、地下驢肉”之類。

  那一頓特色風味大餐是怎麼散席的,我無法記清,可是飼養員老爺爺和他的大公驢卻在我的腦海里縈繞了很久很久。

  我常常在想:毛驢子也是很有精神的,它傾其一生為人類服務,不住地幹活、挨打;挨打、幹活!周而復始,始終如一!雖有“天上龍肉,地下驢肉”之“香”說,殊不知簞食壺漿者們進食驢肉時追思過毛驢子苦難的前世么?我將永不再食驢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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