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這世間可以禁錮住無限空間的東西，便是最有限的空間，有時候，一個房子的空間就夠了。

　　上個月是新房裝修后的兩個月，我和老婆迫不及待地搬了進來，畢竟是喬遷之喜，歡愉之情自是不勝言表的，我想這世界上所有的房子都是這樣的吧——兩面徒壁，一方陽光，獨門而立。

　　每每望着花了五位數人民幣買來的防盜門，我就有一種別與老婆喜悅的不明情緒，那是我和她加起來一個月的工資，我們拚命地打開門出去上班一個月，卻只為了換得一扇關住自己的門，那本該是被伊我高山仰止的自由，被我們自個兒緊緊地關在了狹小的房間里。

　　這種冥隱的感覺，是一個月前就駐足我心房的，四面之房，除了可以隨意開關的大門，其餘的三面，在似超脫了地球公轉的自然法則一般，嵬然不動，而那扇久閉的大門，困住了和我一樣，太多的人。

　　這一個月來，我一直在為房子的事情和老婆爭吵得喋喋不休，因為房子我們只付了首付，按揭還房貸，需要近十年的時間，這打破了我這兩年來規劃好的出遊計劃，我想看一看魯迅、矛盾的上海、莎士比亞的英國、梵高的荷蘭......

　　這些在今後十年只可臆想的規劃，被我自己關進了房間之內。

　　當然，這世界沒有一個人的痛苦，因為痛苦不是量詞，它就像你的呼吸一樣，是你察覺不到的維繫品，沒有它，你就感受不到什麼是痛苦之後的幸福。

　　半個月之前，我們對門新搬來了一戶人家，聽老婆說，這是一對情人，和尋常情人一樣，男女有着二十多歲的年齡差距，這近萬天的時差，用一個近百萬的房子來彌補，算下來，每天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百塊錢了，常人觀之，不為斯夫！

　　確實，那個二十齣頭的鄰家女子，不僅是什麼都不用做，且何事皆不可為，不可私自出門，不可涉足鄰家，不可太多抱怨，這美麗籠中的金絲鳥，為了精細的飼料和精美的籠子，是可以自個兒把自個兒關進牢籠的，她需要做的，無非就是在這個有限的空間之內大肆宣揚你所崇尚的自由，且崇尚謳歌着，且把門兒關得再緊些。

　　如是乎，半個月一來，我未曾與對門女孩有過一面之緣，唯一可以窺探得到女孩倩影的瞬間，便是那屋子男主人三兩天前來開籠門的瞬間，還不忘惴惴穩住無意而飛的鳥兒，那一瞬一刻的窺探，原是源於鳥兒的歌聲。

　　這鳥籠實在是殘酷不得，很有別於他樣鳥籠，始終是掩飾一席籠罩的，怕是籠罩一掀，風雨的吹蝕，落紅的無意，會把籠門鎖侵蝕開來，那有限空間與無限空間的遊戲規則不就本末倒置了？

　　隔着幾堵牆，對門夜夜樂起，想來那女子定是剛畢業不遠的藝校才女，琴瑟友之，鐘鳴樂之，連綿得有些殘忍的聲起，刻刻叫人有種破門而入，一窺紅顏的衝動。

　　“老婆，我們該去拜訪對面的鄰居了，你說大家來了有一段時間了，還謀不得一面，這也不像話啊......”我向老婆提議道。

　　“你自己的爛攤子收拾好了嗎？鄰居可以幫你換房貸嗎？”

　　末了，夜來，我獨坐客廳，對着兩扇緊閉的大門。

　　隔着兩扇緊閉着的大門，我依稀還看得見那女子的面容——嘴唇微微翕動，神情不多，倚着門，仰着面......

　　我也在詫異着，明明閉着一扇大門就看不見對方的容貌，我怎麼還看得見同病相憐的她，再想，也是，世事雙重否定便是肯定了，一扇緊閉之門，隔了視線，而兩扇閉着的門，就如同沒有隔目的門了！

　　你我如是乎，哪裡還要隔着兩門狐疑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