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宕昌行

手機:M版  分類:記事散文  編輯:pp958

  二00七年元月,因公出差,我沿國道212線南下,一路經過臨洮、渭源、岷縣、宕昌直到武都,這一行給我留下較深印象的要數宕昌了。嚴格說來我的行程是從岷縣開始的,因為第一個目的地是岷縣。從蘭州南站坐了一輛比較破舊的客車,外形破也就算了,可誰知不到臨洮就壞在路邊了。折騰了兩個小時后,一大車的乘客被裝進一輛小麵包車,我只能用“裝”這個字來形容,因為原來大客車的體積差不多有小麵包車的三倍大,原本就坐滿的乘客全部坐在這樣一輛小車上,不是裝還能算啥呢?正因為是被裝進去的,所以人擠得很緊,根本沒有活動的餘地。這條路雖是國道,卻不是很好走,路面窄不說,彎道大而又多,尤其是從宕昌到武都的這段,兩車相會往往要一方停下來,讓對方過去了才能繼續前行。最險的可能還要算翻越分水嶺了。路像蛇一樣逶迤于山間,路面上的積雪被碾壓得非常光滑,汽車走在上面顯得格外的小心,就是這樣,也讓車上的人提心弔膽。這段山路很長,每次在你感覺已經到了山底的時候,汽車一轉彎又下到另一層盤道上,就這樣一層又一層地盤繞下去。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既然海拔降低了這麼多,理應氣溫會升高一些,然而走在岷縣的大街上,依然凍得人瑟瑟發抖。

  在岷縣辦完事後我就坐上去宕昌的車。我曾經讀錯過“宕”這個字的發音,在字典里這個字只有一個發音dang,但實際上在地名宕昌里它讀tan(四聲),我也曾經想過為什麼要讀成tan,字典里又沒有這麼一個讀音,又既然要讀tan,為什麼不換成個讀tan音的字呢?也曾開玩笑地說:是不是讀dang就跟“盪娼”諧音了,所以就改了。至於真實原因,不得而知。

  從岷縣到宕昌的路也不好走,路面窄不說,還常有坑坑窪窪的一段一段,要在平常,車一搖晃我就睡著了,可是這段路顛得厲害,只能看着窗外的風景。這一路上要經過不同的民族聚居區,文化上的差異是很明顯的,明顯的就像是從一片楊樹林突然到了一片柳樹林一樣。如果你看到房門上貼着或新或舊的對聯,那麼這裡住的肯定是漢民,而如果你發現一條街上所有房屋都沒有貼對聯,那麼這裡住的肯定就是回民了,這個時候如果你再向周圍看看定會發現一座高高的建築,這座建築要比民居高出很多,那獨特的建築式樣和頂上的一彎新月,讓每一個看見它的穆斯林都會肅然起敬,因為那是他們心中神聖的地方——清真寺。偶或有白色與絳紅色相間的房屋,那一定是藏族民居了。這種景象在這一路上會交替出現,猶如你在翻着一本畫冊。

  除此之外,還有哈達鋪那很有特色的木質房屋。提起哈達鋪可能很少有人不知道,它在紅軍長征史上具有很重要的地位。在紅軍到達哈達鋪十天前的俄界會議上,剛剛制定了“到靠近蘇聯邊界的地區造一個根據地,然後向東發展”方針,但在哈達鋪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這件事直接改變了紅軍的長征方向,甚至於改變了以後的革命方向。在哈達鋪,紅軍從國民黨《大公報》上獲悉,陝北還有一支紅軍。這讓一年來遭受圍追堵截的紅軍有了撥雲見日的感覺,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目的地。這就是著名的“一張報紙定去向”。哈達鋪隨處可見紅軍長征舊址,據說是紅軍在長征途中走過的最長、保留當年原貌最完整的街道。

  我的思想還在飄忽之際,汽車拐進一片空地說是宕昌到了。我真不敢相信眼前就是宕昌,或者我不敢相信眼前的宕昌是一個縣城。不過就是在三條山溝的彙集處建了幾棟樓房,怎麼就能叫做縣城呢?看看錶才五點剛過,西邊的那一座山把陽光遮擋起來,讓縣城過早地接近了傍晚。

  我沿街走着,找着合適的賓館。不一會兒就走完了最繁華的一條街,由於地勢不平形成一個梯度,於是兩條路很自然的形成了一座立交橋,這也使一些建築顯得比較畸形,我走進一家賓館,明明是從一樓進去的,但服務員又帶我到更低的一層,我原以為是地下室,但下去之後,透過窗戶看見外面仍然是錯落不齊的民居。

  終於找到一家合適的賓館,東西放好后,洗了一把臉,回到街上,已然華燈初上。在一個十字路口,路邊擺着四五家無名吃攤,除了一家夫妻二人忙得不亦樂乎外,其餘幾家都很冷清。經驗告訴我吃東西就得找人多的地方,這雖是從眾心理,不見得科學,但還是有點道理的。那一對夫妻忙的是鐵板燒烤,我點了幾個菜就進去坐在低矮的桌子旁。這是用蓬布圍起來的一個帳篷,裡面有兩張桌子,桌子中間有一火盆,我把凳子往火盆前移了移。火盆也是宕昌的一大特色,這裡不像甘肅其他地方生爐子,而是在屋裡生個火盆。

  旁邊桌子上的客人走了,留下滿桌狼藉,夫妻倆顯然忙得抽不開身,這時坐在我對面的一個小女孩開始收拾碗筷,完了還用抹布將桌子擦了擦,認真的樣子着實討人喜愛。她的母親看着這些驕傲地與一個女人談論着,從她們的談話中我知道這個小女孩才四歲半。擦完了桌子她又坐在了我的對面,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一個典型的回族姑娘,大大的眼睛,清晰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高揚的鼻樑,還有那微卷的頭髮,我猜她肯定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如阿依莎、法圖曼或者瑪利亞、索菲婭,於是就問:你叫什麼名字?聽到問話她反問我:什麼?我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她顯然聽清了,但沒有回答,只是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左邊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女孩衝著我和小女孩笑,於是我轉而問她:你叫什麼名字?那個女孩立即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又問小女孩,她還是像前面一樣默不作聲,而且那神態在告訴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其實我知道小女孩一定聽懂了我的問話,她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的小外甥也剛剛四歲,她是什麼都知道的。從小女孩的神情中我看到了一個民族的沉默,也許是受傷太多,這個民族學會了沉默,在很多時候他們都是用沉默來回應外界,不去做毫無意義的爭辯。

  聽着周圍人講着方言,我的思想又跑到了最近一直思考的問題上——方言。好像每個省份都有方言,但甘肅就沒有統一的方言,各個地區的發音差異很大,長久以來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會產生這種現象,也在想甘肅人骨子裡的不自信是否與此有關。這一年來我幾乎走遍了甘肅的每個地區,我總在尋找一種泛甘肅話,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反而在我的腦海里已經有了一張界限比較明晰的方言圖了。

  第二天辦完事,一位做生意的任姓同鄉,很熱情地說是要帶我去官鵝溝玩玩,我很高興。近年來隴南市在旅遊資源的開發上煞費苦心,隨處可見宣傳廣告,聽起來官鵝溝可是風景秀麗,景色迷人呢。官鵝溝離縣城很近,同鄉開着車不一會兒就到了。進到溝里我才發現偌大的溝里,空闊的只有我們兩個人,說一句話都會有一陣陣地回聲。人工湖被厚厚地白雪覆蓋著,瀑布也結冰了。在一座橋邊停下后,我們來到橋上看着周圍的風景。橋的那邊住着幾戶人家,同鄉說那是羌族,後來我查閱資料才知其實那裡的居民並非羌族,而是古代羌人的一支與藏族混合而生活下來的,現在被認定為藏族,但他們與其它地方的藏族還是有很大的區別,最大的是信仰上的差別,他們的信仰如很多少數民族的自然崇拜,如拜山神,還有的信仰常爺即明朝開國大將常遇春。這讓我想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回族是一個一神信仰的民族,他們唯一信仰的就是真主,他們不崇拜他物也不被他物崇拜,可是在中國,其他民族不乏把回族人物奉為神明者,有名的如財神趙公明、北京的馬神廟、西北地區的常爺祠等。

  也許是冬天的緣故,山上雖然長滿了樹木,但沒有一絲蒼翠,河道里也看不到流水,只有一處一處的積雪,顯得斑駁陸離。也沒看見什麼野生動物,來時同鄉帶的鳥槍竟也沒有派上用場!與我看到宣傳資料里的官鵝溝大相徑庭,我不好意思表現出失望,談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題,同鄉也許看出了我的失望,便說:唉,冬天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同意他的觀點,想着如果是夏天來可能會更好……看時間不早了,該去下一站武都了,就跟同鄉出了溝去車站坐車。官鵝溝之游雖然沒有期望中的那麼好,但被同鄉的熱情感動着,每次憶及那次旅行,也總會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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