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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第一場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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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第一場大病 標籤:父親的病 開學第一課 守住第一次 新春第一課

  (1957年冬,13歲半)

  經過一年多的鍛煉,我已經能像其他同學那樣,一口氣步行五十多里回到家中了。而且,戀家的思想也逐漸變得淡了,回家的次數,由最初的半月一次,逐漸過渡到一月一次,到一學期四次,即上、下半學期階段考後各一次,半期考後一次,直到放假。不過,為了想在家中多呆一點時間,每次請假時間卻變得越來越長:由星期六上午第三節開始,提前到整個星期六上午。為了獲得批准,總會編造各種理由,千方百計讓班主任相信。到最後,還要在離校時間上打注意——我們同路的學生相約,頭一天晚上備好早飯,凌晨二三點鐘起床吃飯,然後從學校生活區廁所的翻牆而出,最早的一次是走了30里到仙師街上等天亮。這次回家,先跟生活區的看門老人昭古伯打了個招呼,我們凌晨4點就離校了。回到峰市,正趕上拐子渡艄公早飯後的第一渡。回到村裡,社員們也剛剛出工。

  以前回家,我總會先到家裡,放下包袱,就去新橋頭的店裡見父親。父親就會向我了解學習生活的情況,我還會告訴父親學校里發生的一些事。上次回來,是在半期考剛剛結束,成績還沒出來,父親詢問時,我還說不上。返校后,我通過書信把各科成績作了彙報,雖然還不錯,但仍有些學科沒達到80分,估計父親是不夠滿意的。

  時間過了一個多月,下半學期階段考成績也出來了,各科都在80分以上。這次回來,我本想好好向父親彙報,讓他高興高興。誰知剛到村裡,村裡人見我就問:“阿昌,你那麼快就趕回來啦?”我“嗯,嗯”地一一回答。但過後,我覺得不對,怎麼都沒見我媽媽呢?

  進了家門,廚房裡、大廳里、上片間里都沒見到媽媽,我趕忙到橫樓去。哦。在這。我看到橫樓上大窗邊的通道上,靜靜地聚集着一群人,媽媽、哥哥都在那兒。令我吃驚的是,父親靠坐在一張藤椅上,伸出左手架在一張廚桌上。還有一個人,背向著我,在廚桌邊忙着什麼。這時的陽光已爬上東山,越過屋后的桂花樹頂,藉著天井的空格,正向那兒播撒着溫暖。

  我輕步走過去,叫過爸媽、哥哥。我認出那個人,是峰市街的有名醫生游周庠,也跟他打招呼。

  我仔細打量父親,穿着一身藍色棉衣褲,脖子上繞着舊圍巾,頭上帶着一頂舊的鴨舌帽,渾身瑟縮着,青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神也顯得萎靡而遲滯。游醫師正在父親伸出的左手前臂上尋找血管,準備給他打針。看見我,父親用微弱的聲音叫了我一聲:“阿昌。”

  我答應着。媽媽問我:“為什麼回來的那麼早,是不是聽到你爸爸生病了?”

  我說:“不是,我們本來就請假回家的。不過是離校早一點,路上走快一點罷了。”

  我問父親什麼時候生的病,是什麼病。

  哥哥詳細述說了父親得病的全過程:

  十幾天前,哥哥吃過晚飯到新橋頭店裡去,想給父親做個幫手。做到晚上十點,父子兩人放下活計休息。半夜裡,父親突然覺得肚子痛得像刀攪似的,過了一陣,突然口裡吐出血來。哥哥嚇壞了,附近沒有醫生,也沒有人可以幫忙,於是趕緊沖回家裡,叫醒媽媽,告訴父親的病情,轉身又叫醒阿炳哥、阿睦哥,一齊趕往新橋頭。到了店裡,發現父親趴在床前,還在吐血。兄弟三人和媽媽,立即用竹床做了一個簡易擔架,抬起父親直往峰市街奔去。那時,峰市還沒有醫院,只有幾間私人診所,比較有名的就是西醫游周庠。

  哥哥他們把父親抬到游周庠的診所里。這時的父親因大量失血已經不省人事。游醫師立即進行搶救。游醫師向哥哥了解父親發病的過程,詢問父親近來的情況。平時只是父親一人在店裡,大家對他的飲食起居都不太了解。游醫師推測(那時還沒有先進的設備來進行檢測,只能憑醫生的經驗判斷)有兩種可能:肺出血或腸胃出血。但都必須止血和輸血。止血,已經用了葯;輸血,沒有血漿(在那時根本就不可能有)。第二天,游醫師發現父親還會便血,於是斷定父親是急性胃出血,然後採取了相應的措施。

  經過搶救,出血算止住了,父親也漸漸清醒過來了。游醫師向他了解病史。父親說:平時肚子常會不舒服,但是,吃點東西,或者喝點開水,就會好受一點;這次卻不行,突然發作起來,疼痛的無法忍受。游醫師說:那是胃潰瘍急性發作,引起了大出血。

  聽着哥哥的講述,我的心感到無比的酸楚,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哥哥接著說:病症明確了,治療就比較快見效。在游醫師那裡住了三四天,父親就被接回家裡來療養了。到現在,父親在家裡治療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

  媽媽說:“幸虧游醫師醫術高明,才撿回你爸爸一條命。”

  游醫師說:“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身體還十分虛弱,需要休息和加強營養。我現在給他注射葡萄糖補充營養。”

  我仔細着游醫師打針,用的是大號着針筒,吸着一筒藥水,把針頭刺進父親的血管里,看見針筒里有了血絲,就叉開食指和中指夾住針筒頭,用大拇指使勁把藥水慢慢推進父親的血管里。

  給父親注射藥液大約花了二十分鐘,藥水注射完了,游醫師又問父親,知道先前的葯已經吃完,就從藥箱里取出幾種藥片,分成幾包交代我們:“每餐飯後吃一包葯。平時不要給他吃生的、硬的、冷的、粗的東西,如果有可能,多吃些牛奶,經過慢慢調養,他會很快恢復的。”

  哥哥說:“游醫師每天都來給父親看病、打針、送葯,真是太辛苦了!”

  游醫師說:“不要緊的!再過幾天,就可以隔幾天來一次了。再以後,只要吃些葯維持一下就行。”

  游醫師又觀察了一會兒,看父親沒事,就收拾好東西,回峰市去了。哥哥也到新橋頭父親的店裡,應付一些顧客去了。橫樓上只剩下我們父子三人。

  大概是藥物發揮作用了,父親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媽媽問他想不想吃東西,父親點點頭,媽媽沖了一杯煉乳端到父親嘴邊。父親輕輕啜了一口,停下,又啜一口,停下,分好幾次才慢慢把它喝完了。

  我問媽媽,現在是不是可以吃藥。媽媽說:“等會兒,他的牛奶都還在喉嚨頭呢!”過了一會兒,媽媽說:“該吃藥了。”我取過一包藥片,從暖壺裡往碗里倒一點開水,輕輕吹了幾口,也像媽媽一樣,把碗端到父親嘴邊。父親啜了一口溫水,我把藥片送到父親嘴裡,再端水讓父親一口一口地把葯吞下去。

  和暖的陽光漸漸偏移,從父親原來的位置慢慢離開。冬天的就是這樣,陽光一閃開,寒氣就會向人襲來。我們擔心父親着涼,就和媽媽一起,扶着兩腳無力的父親回到房間,幫他躺下,蓋上被子。

  父親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雖然沒有聽到他的呻吟,但是他無力再說話。媽媽說:“打了針,吃了葯,讓他靜靜的休息一下。”於是,我們輕輕關上房門,回上片廚房去了。

  我問媽媽,弟弟妹妹哪裡去了。媽媽說:“兩兄弟都到三峰小學讀書了。妹妹也由他們背到學校里去玩了。”我知道,大人都要去社裡出工,很多小學生上學都是隨身帶着弟弟妹妹的。

  這次回家,我本來要跟父親彙報學習情況的。下午,我也都到父親房間里去探視過,看見父親病成這樣,怕影響他休息,始終沒有向父親談起。

  晚上,我把大體情況跟媽媽說了一下。媽媽聽說我有進步,鼓勵了一番,然後對我說:“家裡本來就底子薄,現在給你爸治病又花去不少錢,生活就更困難了。不過,你的生活費我總會想辦法給你。”然後,媽媽交給我幾塊錢,囑咐說,“希望你也節省一點,少吃點零食,三餐能吃飽就行!”我明白的點點頭。

  第二天,我要返校了。早飯後,我向父親辭別。父親斷斷續續地說:“阿昌……不要顧慮……好好讀書……”我知道,父親的健康直接關係著一家人的命運,但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更好地安慰父親,只是哽咽着,“嗯,嗯”地點着頭,心想:我一定要用更好成績來報答父親的厚望。

  辭別了父親,告別了家人,我背起行囊,如約來到路口,跟着大夥又回到學校。我牽挂着父親的身體,不到半月,我破例單身回家看了一次。這時的父親,大病初癒,但身體仍相當虛弱。到寒假時,父親的病情開始穩定,不過,身邊總要帶幾片“胃舒平”。

  2010-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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