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嫂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來嫂走了,面色很安祥。

  當年嫁到石村第一個與我說話的鄰居,是來嫂。站在屋前的模樣依然記得很清,那時就感覺,她是個面善心慈的好女人。

  來嫂家的房子很大但破敗不堪,雜屋和豬圈早已坍塌,矮牆上的青草肆意瘋長,幾乎要覆蓋整棟矮房。一對雙胞胎兒子,當時還不到十歲,但長得高大。聽說她的男人,早些年去了廣洲打工,起先還能年三十夜回家打個轉,後來就沒了音訊.都說,在那邊已有了女人。

  公公婆婆的身體不是很健朗,恨恨地罵兒子不是人。好女人是該有人心疼,可她,守着僅僅有過幾年溫存的家,風裡來雨里去地勞作,為的是兒子和公公婆婆。

  石村雖是離街道不遠,但大多人都是以種菜為生。沿街賣菜幾十年,新鮮的,腌制的,經過她的精心種栽,樣樣出色爽口。街道上的人,習慣了買她的菜,認她的秤。莧菜乾,蘿蔔條等等過季的蔬菜,用青椒當佐料,更是讒了鄰居孩子們的口。

  有一回,她說她要去廣州了,言語間的羞澀,竟然含着對男人的愛戀。是男人回心轉意了?

  也就半個月,她回來了,還有她殘廢了的男人。男人酒後駕車在送貨的路程中出了車禍,雙眼瞎了,雙腿瘸了,原本跟他好的女人捲起鋪蓋走了人。鄰居們聽得氣憤,說這趟就不該去!兒子木然地看着眼前人,不吭一聲。婆婆對着癱在床上的男人又哭又掐,去死啊去死啊地罵。來嫂一把抱住婆婆,叫一聲:“娘啊,這都是我的命!”便暈厥了過去。

  男人的病折磨着她,一夜之間髮絲轉白,眼窩深陷。接下來的日子,她東跑西顛,為男人求醫治病,她不惜自己身體薄弱,賣起了血來。屋子側旁的空地也賣了,兒子們不能理解,好長時間都不願理她。男人的眼睛做了手術,不再渾濁,終於看清了白髮蒼蒼的眼前人。

  兒子們長大了, 日子眼見着慢慢好了起來.她家的地與房子都被體育館擴建徵用了去,村裡根據她家實際困難分了兩套新房。來嫂卻倒下了。再次相見,已是在醫院。

  “乳腺癌,最多也就半年。”男人捶胸頓足,撕扯着頭髮痛苦地說。來嫂反倒安慰着他:“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閻王爺要收還能逞強不成?再者,一家人哪能都好命長命的。這輩子,是我的歹命,成全了你的好命,下輩子,就用你的歹命,來償還給我吧……。”

  上個月去看她,已瘦得沒了人形,乾枯的雙手,想握握我們,卻怎麼著也沒了力氣。好在神智很清,念叨着說:“鄰居們都來過了,見着了。”我說好日子還長着呢,往後還會見得着的。她弱弱地笑笑,說時間過得真快,怕是很難了。我想轉過身去擦淚,突然又聽她說:“做母親的責任了也算完成了,如今活着拖累了他們,還不如去了的好。”

  來嫂就這麼走了,不到六十歲的生命說沒就沒了。男人從床頭摸出泛黃的一封信,讀着,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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