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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肥雲

手機:M版  分類:經典詩歌  編輯:pp958

  偽裝是鳥籠,

  裝得下鳥兒疲倦的翅膀,

  卻裝不下籠子佔有的貪婪。

  放縱是蒼空,

  放得下蒼涼的心窩,

  卻放不下空虛的皮囊。

  那麼,什麼,

  在鳥籠之外的蒼空,飄忽?

  人像套着垃圾袋的垃圾桶,

  破碎的頭顱,鏤空的胸膛,

  被那層黑色的塑料膜遮蔽着,

  正如茹毛飲血之時用獸皮遮住羞部那般,

  遮蔽着,

  最敏感的脆弱與最可愛的懵懂。

  所以從外頭看可以是綠的、藍的、白的……

  從裡頭看卻無一例外——一抹黑。

  動不了,默默地,漸漸地,

  被一粒桃核,

  被一個空煙盒,

  被一把爛菜葉,

  充斥、填滿。

  故而可言:

  垃圾,是生活對“垃圾之桶”的獎賞。

  然後呢?被剝了黑皮、打結,

  丟在一個有着很多個這樣子黑傢伙的地方。

  充分利用,

  不,是被充分利用胸膛的每一處空間,

  看似殷實,其實不然。

  連方便都懶得走出房間的桶啊,

  當你鬱鬱寡歡,

  被空虛的充實充滿時,

  可曾,抬頭看一看?

  看一看窗外的天涯,

  布滿着的,是啥?

  從南天壓來的雲,

  好肥,好肥,比豬還肥,

  好可愛,好可愛,比豬還可愛。

  它們的肚子里裝滿了什麼,

  以至於肥成那樣?

  與桶畸形的鼓塞相比,

  看似棉花般不堪一擊的柔,

  則是無欲的剛。

  把生活襯托得更加瘦骨嶙峋的,

  正是那籠罩如洗之碧空的肥胖。

  再肥的雲,

  也容不下桶那無底的黑洞;

  而再小的桶,

  也納得了雲那無邊的清白。

  想來,那麼肥、那麼壯的雲兒,

  應該住着一條安逸自在的龍吧?

  又是否有一朵,

  碧瓦青磚,宮闕連綿,

  住着出了世、渡了岸、入了雲的仙人呢?

  記得兒時,

  飛了書包吃完飯,動畫時刻之前,

  最愛坐在後山某座水泥質墳頭邊,

  小腿晃呀晃,看——

  被夕陽鍍上金邊的雲彩,如何,

  佔領了整個傍晚。

  驀地轉身,

  那隻半家半野的老貓,

  懶洋洋地趴在野草堆中,

  眯成縫的眼,

  注視着孩子所注目的那抹殘陽。

  那是孩子與貓咪彼此視作唯一的注目,

  而丹霞不隨人心意變幻的形態,

  總是孩子唯一的遺憾。

  四米陽光——那肥嘟嘟的雲霞里,

  探出一張和孩子一樣紅彤彤的臉,

  把孩子的身影拉成四米。

  從東邊的籬笆,到西邊的矮山,

  快掉下去了,

  也就四米的舒展。

  那時孩子天真地思量:

  一輩子的路,

  或許,也就這麼長。

  是不是孩子看錯了?

  分明看到,

  那朵肥雲長出兩隻火紅的小手,

  捧着肚子咯吱咯吱地笑:

  “傻孩子,多長先甭管,

  往後的日子,

  你首先免不了揪心於歲月不解人情的荏苒。”

  風裊裊,路迢迢,晴空三萬丈;

  水潺潺,雲漫漫,野徑十八彎。

  藍天上,總有白雲在遊盪,

  正如紅塵中,總有黑桶在彷徨。

  舉目,

  一直都在的,除了天,

  就是雲了。

  而雲下的人兒,

  也一直都在那兒,

  對比着世事的紛亂。

  同時,像母雞似地,

  以羽絨下不多的溫暖,

  溫存着、守護着那枚永遠孵不出的期盼。

  那是,《雲下的日子》,

  一直是。

  雲的輕浮,浮起了雲的洒脫;

  人的輕浮,卻浮出了人刻意隱瞞的迷惘。

  往後的路,往後的日子,

  孩子傷心地發覺:

  那胖乎乎的雲,

  越來越遠了,越來越高了。

  還是說,繁華放浪,

  自己的入眼的門檻,

  已隨着浮躁而孤傲的心,

  變得遠不可及、高不可攀?

  過往的行人,過往的瑣事;

  過往的青春,過往的清涼;

  過往的雲煙,過往的桑田。

  合眸,給眉骨鬆鬆綁,

  內視——

  從心海的海眼處,

  像爆米花似地,湧出好多肥肥的雲彩,

  一團,又一團;

  又像隔夜曇花似地,

  怒了地,綻放,

  怒放着像雲一樣聖潔的,對過去與今後的信仰。

  一片碧海,一片浩瀚;

  一方青天,一方寬廣。

  縱使孩子的胸真能如此博大,

  他的心,高處不勝寒,

  也依舊要夜夜被搗碎。

  一縷清風,一縷縹緲;

  一朵肥雲,一朵迢遙。

  想來,並不是風帶着雲走,

  而是雲跟着風走,

  縱然一路走,

  一路變幻了面龐和身段,

  也終究不改雪白的本色。

  是啊,雪的白,

  本就是從雲那兒借的。

  雲不必解,風的了無牽挂,

  只須解,若失了纏累在風腳丫子上的羈絆,

  也就失去了何去何從的方向,

  以及最終落腳安歇的歸宿。

  追隨,眉頭都不皺一下地追隨,

  只為了那永遠不被拒絕的委婉。

  然而,雲下的孩子,

  無風,可追趕。

  飄呀飄,

  不僅飄過了錦繡河川,

  還飄進了孩子清晰得彷彿輪廓被銳化的夢鄉。

  是了,那個詞叫“魂牽夢繞”,

  化作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的“雲之意志”,

  將孩子緊緊地牽扯、纏繞。

  像久久含苞的白玉蘭,

  吮飽了母樹的乳汁,

  凝結着故意延遲綻開的淺笑。

  生命如戲,因未成全而精彩;

  柯夢如歌,因未完結而美麗。

  那麼,為夢支撐起一片幽天的雲朵,

  便是邊笑邊行的花,

  在揮灑,在盛開……

  那種不屬凡塵的,會醉死人的玉蘭香,

  經久,又經久,

  經年,又經年,

  始終,不散。

  孩子總算髮現了一個秘密:

  黑夜降臨,

  閉上眼之窗,關上腦之門后的那方境界,

  天,永遠是幽冥色的帷幔,

  鋪灑開來,

  滾滾潔白又偏微灰的雲朵,

  一直在滾,一直在騙。

  其實那些不斷翻滾的重雲,

  一直都是靜止的,

  因為記憶是一汪永遠止水的靜潭。

  那張撲朔迷離的天穹,

  也一直沒換洗過。

  夢的灰白,灰隨着光陰淡漠,

  只是夢中肥雲的灰白,

  永不褪去。

  午後的村莊,

  多數人在午睡,也有人不在午睡。

  隨着爹爹打鼾的節奏,

  小心翼翼地,擰開門鎖……

  那時的孩子,

  不懂得午睡對午後精力的傑出貢獻,

  也不怕盛夏恐怖又奇妙的灼熱,

  只曉得——瘋了地玩。

  哪片雲彩下有一樣溜出來偷玩的小夥伴,

  哪裡,便是雲彩上的天堂。

  回憶是善解人意的,

  總是為孩子備份在目的歷歷。

  最不厭己煩的夏蟬,

  似乎被晒成了空殼乾屍,

  也不再將原創的爛歌《知了不知了》,

  悶騷地高唱。

  是那泛着金暈的雲朵,

  映襯了烈日刺眼傷人、不可一世的璀璨,

  好肥,好肥,

  假如飛升至其肚皮底下,

  抬頭望其腰圍,

  仿若九天壓落的萬仞神牆。

  投下的,不僅僅是一片幻滅着輪廓的黑影,

  更是一座令人心甘情願獻上理想為祭的祭壇。

  意象中被瞬間凝固的一切,

  彷彿就是昨日的縮放。

  歲月把回眸望雲的孩子,

  風化得僅剩骨骼和眼神,

  只有那胖乎乎的雲,

  一直很淡定,一直很鮮明,

  永不是木頭,永不會朽爛。

  流水,笑着嘴流走的水,

  行雲,跳着舞行走的雲。

  海貝也渴求“流行”的生活,

  只是終歸演奏不出雲水之謠,

  結局註定只能是堵塞於、滯留於生活的淺灘,

  無法自拔。

  海鷗吃了它的肉,

  銜起貝殼,拿回家作小海鷗嘔食兼磨喙的小碗。

  如果海貝還有知覺,途中,

  它會很糾結、很失望——

  原來,還跟雲之間,

  並非相接的,

  雲遠海深,天高地厚,

  永遠築着鴻溝雷池般不得逾越半步的屏障。

  照舊,夏雨一場,

  事後的彩虹,絢麗到夢幻,

  勝過任何一幅油畫的色彩搭配。

  這頭插入流經村子的河水中,

  飽飲滿肚子混着河沙的雨水,

  那頭探進鄰村山巔處的雲霾里。

  那群調皮的肥雲仔仔,你擁我擠,

  像是要把那七彩的橋墩,生吞了。

  不知是否如《魔神英雄壇》中所說的——

  彩虹橋的另一端,

  是被彩雲包圍的國度,

  不再有為了和平的死亡,

  不再有為了古人的哀傷。

  看哪,那些白白嫩嫩的小傢伙,

  泛着七彩的光暈哩!

  所以彩虹是魔鏡,

  輝映出炫彩完美的生命,以及,

  近乎實體的虛妄。

  正午的天空,

  毒辣的烈日早已被重重烏雲驅逐得無影無蹤。

  雲黑壓壓一片,

  卻壓得不低,也不壓抑。

  那時,

  它們不再叫肥雲,而是叫陰霾,

  正如隱隱在孩子胸口作痛的昏暗,

  瀰漫著幽林中的霧靄,

  只能等混着淚的雨肆虐完,才會消盡。

  錯了,那並非淚,

  因為陰霾雖不是在仙火中涅槃的鳳凰,

  卻也是久罹風雨的小強,

  絕非哭鼻蟲。

  那是血,真真切切的血,

  因為陰霾素來矜持,

  絕不可能與紅塵有染,

  血本就是單純的無色。

  只因經不住雷神扔下的一堆炸藥,

  以及太陽神在其身上像爆炒板栗似地,翻滾着的滾燙,

  故而被炸開了肚腹,被剖開了心臟——

  血染長空。

  可這一切,

  又或許僅是孩子一廂天花的想像。

  對於觸目驚心的傷口,

  它們一笑而過,

  正如一陣清風拂過,正如一朵浮雲掠過,

  什麼都沒記住,什麼都沒刻骨。

  只因曉得:

  為了不被仇恨報復的愛,血債,

  並不一定要血償。

  孩子扛着那把暗色紋絡的成人傘,

  像一個蘑菇頭包裹着一根瘦弱的蘑菇莖。

  三步兩止,

  逗留於那些在雨色中顯得分外凄迷的景緻,

  手裡那張替爹爹買煙的十元紙鈔,

  早已不知被落在了哪條臭水溝旁,

  忘返,忘返,

  為了空手而歸后的挨罵而故意忘了返。

  孩子多想自己就是一朵小小的烏雲,

  記不了,也刻不下那些難以釋懷的痛,

  與恨。

  所以孩子憤慨:

  歲月是臭流氓,殺了記憶的雞,

  取走僅有的幾枚歡樂之卵,

  而對於雞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凄慘,

  充耳不聞,渾然不管。

  村子東邊,稻田上頭,

  浮起幾團像紅領巾一樣血紅的肥雲,

  哦,那是朝霞,

  悄然提醒了那一日暴雨的傾盆而降。

  不過呢,

  孩子,照常起床、吃早餐、上學;

  鳥兒,照常處窩、抓蟲子、亂逛;

  尾婆,照常澆花、哼小曲、瞎忙。

  看似無常的一切,照常。

  是啊,

  吹什麼風,下什麼雨,

  孩子不在乎,小鳥和尾婆也不在乎。

  舉目凝視那群紅得妖艷的雲團,

  久久凝視,

  彷彿分毫未曾動彈。

  姑且心有雜念地前行,

  良久過後,驀然回首——

  它們就不再那兒了。

  想來也可以云:

  “人生若白雲行空,忽然而已。”

  雲沒有腳步,卻也有速度。

  既然它的腳步只為風駐留,

  那麼同樣地,

  它的速度也只為風放緩。

  和那朝秦暮楚的雲相同,

  很多人,別了三日後,

  不僅變了心,還變了三觀,

  全然成了另外一個人;

  很多事,經年之後再體會,

  也早已不復當初的心境與意念。

  記憶像一張被撕碎,從樓頂灑下的紙張,

  紛飛……

  沒有立足的支點,

  卻一直未曾掉落在心海最深處。

  吵囔、瑣屑,隱隱呻吟,

  拉扯着最脆弱的神經,

  有時,真的令人不堪其煩。

  亘古爾來千萬歲,

  那些不懂得自己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的雲彩,

  無欲,也無求,

  沉寂地,緘默地,

  看着地上能動的一切,死去活來,

  也看着不能動的一切,更迭着滄桑。

  肥雲空蕩蕩的心,

  不禁讓孩子低了頭:

  過去的事,很多,已被隱藏,

  正如漫天雲朵將碧落的神秘,

  隱藏在其背後;

  逝去的人,很多,已被埋葬,

  葬在活人的身體里。

  以致於長大,

  像是在穿梭一條凝結着冰晶的過廊,

  沒有盡頭,

  只有一分一秒都在滲入骨髓的微寒,

  以及四壁一面面縮映着疇昔一幕幕的鏡象。

  愣愣地站在那兒,徒然地,

  緬懷。

  多雲的天必然常雨,

  正如多愁的人必然善感。

  可孩子不是,

  淺淺的日子,淡淡的滋味,

  那時孩子還不曉得:

  為什麼晚唐那些詩人每每登高憑欄,

  必扼腕、興嘆?

  偉人說得是對的,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因為河水不關心什麼,總是在流淌,

  流過時間,流過空間,

  也,流過指間。

  流逝的韶華,

  如遠行的浪子,迷失了,

  一去,再也不回頭了。

  然而,時刻都在消散的青雲與之不同,

  足下的土地總在繞着地心,

  日復又年復地轉圈圈,

  致使其有可能兩次,飄過同一方穹蒼。

  流年經得起倒轉,

  卻經不住輕輕玩弄的一彈指;

  而印象天空中的彩雲,

  肥肥的,胖胖的,

  受得了葬雲者鄭鄭作別的三揮手。

  那些雲,那些年,

  似乎太久遠,

  陰陽逆了,順序也錯亂了。

  下一個輪迴,

  又到了孩子與貓咪遙望天涯的墳頭。

  遠山青黛,

  捕捉着、感應着夜幕之君分秒逼近的腳步,

  更顯出矮山所不應有的寥廓蒼莽。

  眺得見的厚邊的雲,

  實在是肥雲。

  殘留着溫熱的晚風,微微呢喃,

  該回家了,

  似乎在把走散在雲中的兒子——

  一縷連落葉都托不起來的小風,

  呼喚……

  拂過孩子被夕陽照耀得紅撲撲的小臉蛋,

  也從那隻不捉老鼠只偷腥的懶貓身邊,

  擦肩而過。

  貓咪聳了聳毛茸茸的耳朵,說:

  “我也沒看見,你再找找吧!”

  那又紅又肥的晚霞,又笑了,

  捂着嘴巴撲哧撲哧地笑,

  這次分明不是孩子看錯了。

  很多年之後,

  當孩子由一朵裝着天空的雲,

  變成一個套着黑色袋子的桶時,

  當年那顆雲所賜予的心,

  就早已被典當給了世界,這個喜歡逼迫與壓榨的世界,

  永遠,贖不回來了。

  同時,也變成了一抔永不能凝固的混凝土,

  好不容易將要凝結時,

  再被莫名的匆匆與不休的碌碌,

  攪拌攪拌,又軟下去了。

  該有的,都有了,

  不該有了,也快齊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

  可以昧着良心去標榜?

  在等待鍋中方便麵燒開的片刻閑暇之餘,

  隨意向窗外縱了目,

  這一縱,完了,再也抵擋不住了。

  南天,啊,好肥好肥的雲……

  一股被理智封印多載的辛酸,

  像海嘯,似狂瀾,

  猛地,不可抗拒地,

  湧上喉嚨。

  咂了咂口水,真的好酸呀。

  那一刻,頓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只是淚水早已在當初出賣雲之心的同時,

  被現實所榨乾,榨得乾乾的。

  或許,那個黑心的塑料桶是自己編織成的,

  不經意,

  正如而是幸福地編織着夢。

  只是而今,

  裝下的已不是幸福,而是困苦。

  怒了,面倒了,不吃了。

  該放下的,放下,放下,包括倔強的筆,

  頭朝着窗檯,躺下,躺下。

  透過紗窗的鐵絲網,

  蒼天、浮雲、飛鳥,依舊,

  依舊是那汪記憶之靜潭裡的清澈、安詳。

  原來,而今的生活真的是鳥籠;

  原來,自己的羽翅,

  真的早已被欲求,掐斷。

  其實,天一直沒動,

  動了的,是雲。

  或許,是天利用了暗香浮動的雲朵,

  以免自己在世人眼中顯得太死板。

  再其實,雲不會動,

  會動的,是風。

  是了,雲利用了放蕩不羈的風之流,

  搭了便車,去往終點站。

  可素來只有起點的雲,

  真的有終點嗎?

  又其實,一直想動的,

  不是貧窮卻閑逸的生活,

  而是既低調本分,又躁動不安的心。

  想來,生命價值的動與至、生與死,

  不正是如此矛盾嗎?

  合眸張眼間,曉得了:

  是太多的不該,堆起了太多堆子。

  對於不該的一切,

  本應拔劍揮斬,斬得更果敢。

  罷了,既如此,

  應該的一切,就從頭再來吧!

  落日東再起,卷土又重來,

  單朵就遮天蔽日的巨雲,

  散了,都能重聚,

  我又怕什麼呢?

  瞳孔反射清空的光線垂斜着,

  窗戶的上下邊沿,

  因這條垂斜線縮成了一個矩形框,

  框住一寸浮着肥雲一角的青天。

  這次,雲沒笑,

  孩子笑了,笑得悲戚,

  卻也笑得解脫——多美的一框畫啊!

  歲月被裝在手錶里,

  默數着,滴滴嗒嗒的流逝之聲,

  無彩的眼睛,獃獃地凝視着,

  那些雲。

  感覺身體被一朵小雲託了起來,懸空,

  並且不住地往上浮,

  眉梢緊鎖,越來越嚴肅,

  目光之焦距越來越微縮,

  好像能把雲背後幽暗的宇宙給洞穿。

  某些曾經只是一閃而過的思絮,

  也越來越穩固,越來越沉重。

  看着雲,

  一點,再一點,又一點,

  幻滅了形狀。

  平時,除了天文工作者和雲的守望者之外,

  還有誰,

  會去欣賞那種不動聲,也不動色的微美變形呢?

  天之際再相逢,雲與風有約。

  摸着黑走在月牙下,人活着不能沒有盼頭。

  經年的夙願,

  已是經久的爛漁船,

  斷了桅,破了帆,

  拮据的老漁夫,

  拿什麼去蠱惑它,

  鼓起勇氣,再次迎風起航,

  去追逐海的盡頭——

  最美的日出和日落、最美的朝霞與晚霞?

  沒有雲之心的生活,

  真的很空虛,

  就像孩子空虛之時絞出詩,

  略有詩的味道,也僅僅覺得夠咸,

  倒更像處處牢騷的文章,

  空有篇幅,了無內涵,

  燒着、烤着,

  最後串成串。

  可是,信佛的朋友如此覺得:

  空虛也無妨,

  人活一輩子,

  不圖聲名遠揚,也不圖腰纏萬貫。

  那圖個毛?

  圖的是無量壽,修得與世存。

  想來也是,活着,

  不就是為了一輩子活着嗎?

  如此一來,孩子又不禁自嘲:

  “一輩子,

  如果能活得像雲一般高、一般遠,

  如果能活得像詩一般空、一般觴,

  不也,好極了嗎?”

  如果可以,

  真的真的很渴慕回到往昔——

  傻傻的牛羊吃着草,

  肥雲投下的影子,

  從這邊的菜田,挪到那邊的水塘;

  傻傻的孩子,

  穿着開襠褲,

  跟在會跑的大孩子後面,

  步履踉蹌,追——雲。

  天,風把雲輕輕地推,

  推向下一刻的未來;

  地,孩子把人生苦苦地吟,

  卻也快樂着、幸福着、微笑着、感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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