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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陌草不枯

手機:M版  分類:詩歌大全  編輯:pp958

  有一種年,再怎麼凶邪,

  也唬不住人們過了它的執念;

  有一條路,再怎麼迢遙,

  也擋不了人們踏上它的腳步。

  月初照人,年之初,初年幾何?

  日末返影,路之末,末路幾度?

  未來的美,源自它的未知未卜,

  不是嗎?

  今夕何夕很重要?

  君不見日月經天,往返複復?

  故而陌草歲歲青,歲歲當搏!

  正如賭桌上一擲孤注,

  不懂的人,說是執迷不悟;

  而懂的人,知須搏命以赴。

  而我有幸,

  懂你,懂他,懂我們。

  感動來得太唐突,

  踏進家門的那一刻,方曉得:

  有一種愛,

  並非沉痛,而是沉重,

  也無須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愛是甜的。

  配着一塊兩塊錢的生豆腐,

  一碗熱乎乎的粥下肚,

  明明溫馨暖我心,

  卻像醋,攪起了愧對那張殘陽容顏的酸楚,

  恨不得拿三十年去傾吐。

  登高,遠眺四顧,

  山形依舊枕寒流,

  明明感傷懷我心,

  卻那麼的突兀,騰起了從未有過的肅穆,

  恨不得立刻拔劍懾四座。

  是呀,從沒那麼認真地準備去愛一次,

  一次一生的篤行。

  直破九霄的蟄伏,

  凝滯着壓抑多年的憤青,

  唯惜青絲染霜,憤已徒然。

  誰要敢動我的奶酪,猶能雷霆收震怒。

  那認真勁兒,彷彿是自己的甜心,

  願意舍卻性命,甚至信念,

  去守護。

  然而,炊煙孤獨,

  陌草佔領了整片陌上,

  叫明年花開何處?

  流水依舊,更甚的是,

  那分冷美人般冰肌玉骨的清冽。

  不知誰家的老貓咪,

  不知為何來去倉促,

  還沒來得及叼起剛玩弄致死的耗子,

  就竄進了亦不知誰家的老墳墓。

  聽,寂寞在唱歌,

  唱響寂靜的浮雲;

  瞧,蕭索在跳舞,

  舞動蕭條的流年,

  二者蔓延着的拉鋸戰,

  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夕陽沒落,我又何必那麼認真呢?

  可我就是要老死在那兒,

  認真地去朝拜、去沐浴下一縷朝陽。

  那景,那境,

  彷彿,除那蔥蘢陌草之外,

  再除我之外的一切,

  都與這蒼蒼天地格格不入。

  亦不曉得,誰是誰心愛的專屬。

  印象的天空中,

  村落是一個神奇的旺旺大禮包,

  保鮮期——永久!

  總能讓我的小嘴張成O形,

  總能讓我稚嫩的瞳孔迸射出無限嚮往的光彩,

  是啊,

  未來因憧憬而美好,生命因熱愛而美麗。

  而今,那層神奇的彩色迷霧,

  已然褪去,

  赤裸出它平淡得甚至粗鄙的樹質皮膚。

  卻令我自慚形愧,

  竟沒資格去親吻它一根腳趾頭的粗鄙。

  因為若真為樹,

  她便為母,我便為子,

  是她,讓流浪在外的我,

  有了任風雨飄搖而寸步不移的根;

  是她,將我櫛風沐雨的破碎心靈,

  歲歲春秋地縫補、縫補……

  是她富足的貧窮,

  讓我學會了什麼時候必須貪婪,

  什麼時候必須滿足;

  是她唇齒相依的槍口,

  使我懂得了唯一能打敗“和諧”的,

  絕非咒詛,而是饒恕。

  誠然,倘若沒了根,

  又何談牽挂?又何來朝朝暮暮?

  恰如歲歲春暉,陌草寸心,

  枯榮,為誰?

  菜地里那株小小紅豆杉被坍塌的小小坡體壓死了,

  拜今年某場暴雨所賜。

  披荊斬棘,

  我救出了有幸沒被壓着的另一株,

  竟是我回家乾的第一件事。

  脫笠拄鋤,陡然一想:

  我,很忙碌,

  忙碌所追求的,貌似很模糊。

  想來是也,俯仰一世,

  很多抉擇路口,

  多少人明知可以退卻,或另尋他徑,

  卻只因趨之若鶩,

  踏上了畢生不歸的征途。

  征戰生涯,一將功成作嫁衣,

  黃塵埋骨。

  倒不如那些陌上的雜草,

  一簇又一簇,

  野火春風,進退自如。

  我很同情那株小樹苗,

  活得低調,死得沉默,

  想必被活埋,一定很不舒服。

  可我無須同情我自己,

  因為往事幕幕,

  向來都是我埋葬過去,而非過去埋葬我,

  我活得很——自娛自樂。

  我很不滿,難以抹去的人事物,

  為何總是那麼多?

  時常還會自演一出:“不是嗎?”

  那隻花花大公雞賣相真不孬,

  是今年剛養壯的。

  它爹已是一坨乾巴巴的屎,

  這它應該不曉得。

  像一位典型法蘭西紳士,

  昂首收腹,拍着胸脯,

  在前院里走來走去,

  漫不經心地找着失落殘留的稻穀。

  陌邊草生,陌上雞鳴,

  陣陣醍醐,澆灌我剎那的恍惚。

  是了,那麼空靈,

  鳴破了裝滿盛夏果實的記憶水晶瓶;

  是了,那麼幽遠,

  鳴響了緬懷一代又一代報曉雞的晨鐘暮鼓。

  我不禁展眉開顏,

  那被此律動喚醒的彩色童年,

  讓我激動到發怵,

  害怕又像夢鄉中屢屢閃現的那汪小湖,

  晶瑩剔透,美得過於夢幻,

  稍一碰觸,便支離破碎了。

  所以夢想像一張小比例的老舊地圖,

  天涯咫尺。

  餐風飲露,撐着挺進,

  希望像風中的燭火,

  雖幻滅不定,

  卻總能於死灰中燃起透支之力繼續踟躕,

  走下去。

  如此,便不可能走不下去,

  只可能走到盡頭。

  道無窮,車道山前,

  想來這便是我此生的道了。

  有所羈絆,有所束縛,

  才是真正的自由;

  有所渴慕,有所在乎,

  才是真正的洒脫。

  正如離離陌上草,

  被根所纏絆,又愛慕着根。

  可惜我一樣都沒得到。

  再想來,很多事,

  歲月擅自替寡斷的我作了主,

  把我廉價賣給了後悔。

  可如果能重來,

  我相信我還會敗給一個比一個蠻橫的變數,

  故而我已很少後悔。

  有一片海,

  越是驚濤駭浪,越是屍骨沉浮,

  越蠱惑人們瘋了似地區爭渡。

  那兒的海水,好苦,

  真的好苦,因為我嘗過。

  北國風光太過冷酷,

  是生不了相思豆的。

  這兒,看不到冰封雪舞;

  這兒,聽不到風盪落木。

  這兒,只看得到小溪靜靜地流,

  流過某座本性難移的青黛色山丘,

  流過某間被放鴨人遺棄的茅草屋;

  這兒,只聽得到微暖的晚風呢喃地吹,

  吹過某節在竹林中自命不凡,娑娑作響的苦竹,

  吹過某隻在陌上啃草,傻不愣登哞哞叫的牛犢。

  凌晨下車,

  風微涼,卻暖徹心扉。

  北國之冬鋒芒凜人的威武,

  敬而遠之最好。

  倘若去北域求學是一種錯誤,

  那我寧願一錯再錯,

  因為至少曉得了自己多麼蠢,

  多麼“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一刻,心旌神搖,

  搖到了憶海深處被重疊無數次的某個晌午。

  天晴雲淡,暖風暖進人的骨子裡,

  蟬兒懶洋洋地趴在樹梢,

  心不在焉地呼喚着心愛的另一半。

  一對老夫婦,相互攙扶,

  走向被無限拉近的地平線,

  黃犬一隻,草屋兩間,良田三畝。

  沒落的太陽,好暖、好暖……

  陌草不枯,好青、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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