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蛇

　　大巴山上有一個獵戶叫趙長生，他自幼隨父親在山裡打獵，練就一手好槍法。常言說“藝高人膽大”，長生因此經常獨自一人進山打獵。

　　這年三月，一個雨後初晴的上午，長生又一人進山了。

　　春回大地，萬物復蘇，也是打獵的好時候。正在長生四處張望、搜尋獵物的時候，他發現大約二、三十丈以外的岩邊上，有一根開了小叉的又粗又黑的枯樹榦，在樹綠花紅的山林里，十分顯眼。再定睛一看，這“枯樹榦”的叉口裡竟然伸出一根黑帶子，把一隻從旁邊飛過的小鳥，卷了進去，叉口一下就合攏了。

　　長生感到十分奇怪，本能地端着獵槍，貓着腰，朝前走了十來丈。仔細一看，媽呀，這哪是什麼樹榦，是一條昂着頭的大蟒蛇啊！

　　大蟒蛇似乎也發現了長生，兩隻眼睛放着光芒，死死盯着他。

　　長生頓時感到大事不好，他立即舉起獵槍，“嘭”的一聲，一道火光射向蟒蛇。然而，就在槍響的一瞬間，大蟒蛇騰身而起，朝長生直撲過來。他大叫一聲，什麼都不知道了……

　　長生醒來已經是夜裡了，發現自己睡在家裡的床上，四周圍着許多人。原來，家裡人見他一日未歸，和村裡的人舉着火把，順着大蟒蛇摔滾跌落的血痕，在數十米深的山谷里找到了他和死去的大蟒蛇。

　　第二天，十多個村民把這條大蟒蛇抬了回去，分食了蛇肉。長生不僅吃了蛇膽，還把蛇皮做成了一件披風，經常披在身上遮風擋雨。

　　說也奇怪，自從吃了蛇膽，披上蛇皮披風以後，長生出門打獵，就能聽見林子里或者草叢中各種各樣蛇發出的“噓噓”作響的聲音，久而久之，他竟能大體分辨出蛇發出的各種聲音的不同意思。他也因此知道哪兒有蛇，就能繞道而行，避開它們。

　　有一次，長生在一片密林里追尋獵物時，聽到有好幾條蛇居然發出的是要攻擊人的聲音。情急之下，他吼了一聲：“你們這些東西，給我滾開！”話音一落，那些蛇一下就四散離去了。此後，長生每逢在密林、草叢中打獵時，只要吆喝幾聲“有蛇就走開”，就不會遇到任何蛇的。

　　有年夏天，鄰居家一個三歲小孩在院壩邊玩耍，腿被一條青蛇咬傷。傷口頓時紅腫，孩子呼吸困難，生命垂危。

　　長生見狀，又氣又急，就披上蛇皮披風，站在壩子中間，大聲吼道：“方圓五里路的蛇，都給我出來！”不到半個時辰，從院子四面八方的草叢中，竟絡繹不絕地躥出各種各樣、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成百上千條蛇來。它們垂着頭，在壩子爬來爬去。有的在長生腳下爬，一些蛇還爬到了人家的屋檐下，嚇得全村人一個個面無人色，紛紛關門閉戶。

　　長生連忙大聲吼道：你們不許上屋檐，只許在壩子里。即刻，屋檐下的蛇就回到了壩子中。

　　長生用右腿轉身劃了一個圈，又吼道：不許進這個圈。頓時，他腳下的蛇也爬開了。

　　於是，長生叉着腰，說道：你們中間，誰咬了我鄰居的小孩，快把解藥交出來！不然，我把你們統統打死在這裡！

　　蛇群一陣陣騷動，然後圍着長生腳下的圓圈，爬來爬去，發出一片“噓噓”聲。

　　這樣持續了大約10來分鐘，突然從院壩外的草叢裡爬出一條小紅蛇，嘴裡銜着一片草葉，直奔蛇群。眾蛇見小紅蛇來了，自動閃開，讓出一條道來。

　　小紅蛇來到長生腳下，繞了三圈，吐出草葉，立即鑽入了蛇群。蛇群又一陣騷動，一會兒，就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長生連忙拾起這片草葉，一看，原來是大巴山裡到處都有的一種無名小草。他隨即采了一大把，搗成漿，敷在奄奄一息的孩子的傷口上。第二天，孩子不但脫離了危險，而且傷口紅腫消退大半。三天後，傷口奇迹般的癒合了。人們從此獲得了醫治毒蛇咬傷的特效藥，並把這種治蛇傷的小草叫做“蛇見愁”。

　　從此以後，趙長生能召蛇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大巴山。四鄰的鄉親在閑暇相聚的時候，總是央求長生再召出蛇來，讓大家見識見識群蛇聚會的奇觀。但是，長生覺得：這些生靈是善良的，誠信的，不願意無故麻煩它們，因而從不答應。

　　這樣過了二、三十年，長生已經年近花甲，也不再上山打獵了。人們觀看群蛇聚會的好奇心雖然未減，但屢遭拒絕後，對長生的希望，也逐漸變成了失望。

　　又是一年的正月十五，頭髮斑白的長生到鄰村的女兒家過大年。這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長生銜着葉子煙桿，端了一張椅子，坐在寬大的院壩中，與男男女女一大群鄉鄰們閑聊。人們又提到長生召蛇的事，特別是剛滿五歲的小外孫，更是一個勁地央求外公召蛇出來看看，還有人故意激將說：“哪有那回事？明明是騙人的嘛！”

　　為了滿足鄉親們多年來的好奇心，也為了試一試自己召蛇的號令是否還管用，證實他不是騙子，長生破例地答應為大家召一回蛇。

　　於是，他取出蛇皮披風披上，照例用腿劃了一個圓圈，把椅子安放在圈內，吩咐眾人站到高處或屋檐下，然後大聲吼道：“方圓十里路的蛇，都給我出來！”

　　人們屏住氣息，靜靜地等着。不一會工夫，成百上千條大小不等、顏色各異的蛇，像從地里冒出來的一樣，突然間密密麻麻地出現在院壩中，也同樣不進長生劃定的圓圈。四周圍觀的人們目瞪口呆。

　　群蛇在初春的寒氣中發著抖，但是昂着頭，嘴裡不停地發出“噓噓”的聲音。這時，坐在椅子上的長生顯得有些心情沉重。

　　忽然，從壩子外邊爬過來一條小紅蛇，蛇群立刻為它讓出了一條道路。小紅蛇徑直爬進了長生划的圈內，在他的椅子下昂着頭，伸出帶叉的長舌，發出刺耳的“噓噓”聲。

　　長生臉色有些難看，他皺了皺眉頭，猛地一下，彎腰抓起小紅蛇，扔出了壩子外。

　　過了一會兒，小紅蛇又爬回來了，依舊在他的椅子下“噓噓”嘶叫。長生再一次把它扔了出去。

　　可是，小紅蛇還是第三次爬回來了，而且兩隻眼睛直勾勾逼視着他。

　　長生臉色刷白，嘆了一口氣，朝下伸出自己左手的小指頭。小紅蛇突然一躍而起，把他的小指頭狠狠地咬了一口，很快就隨着蛇群消失在四周的草叢中。

　　長生連忙拔出腰間的刀子，把被蛇咬傷的早已紅腫的小指頭放在椅子邊沿上，“咔嚓”一聲，猛地砍了下去。

　　他用“蛇見愁”草漿捂住被砍掉指頭的傷口，痛苦而又無可奈何地對眾人說：“我不召蛇，你們偏要我召。你們看，我都六十歲了，還這樣掉了一個指頭。”

　　眾人忙問：“你為何一定要把指頭給小紅蛇咬呢？”

　　長生說：“那是蛇王，它是來問我在冬眠時無故召蛇之罪的。我已經聽到它對我說：不讓它咬我一口，它就要讓這些蛇攻擊所有在場的人。唉，毒蛇都恩怨分明，誠實守信，何況我們人呢！”

　　長生隨後就將蛇皮披風燒了，並且終生不再召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