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

　　二〇一四年“世界盃”在巴西的里約熱內盧落幕了，中國人作為純粹的看客，在為異域球隊精彩絕倫的表演驚嘆狂歡時，我們也偶爾想起不爭氣的陽痿的中國男足。想來中國男足“偉哥”沒少吃，就是一到綠茵場上與國外球隊一接觸，一個個就像玻璃人兒，一碰就碎，三兩下就稀里嘩啦敗下陣來，真是咄咄怪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還是屢戰屢敗。中國足球，彷彿生來就是為國外球隊練招的，墊底的。就像京戲里的小丑，其存在是為了襯托那些英俊瀟洒的主角，給戲增添點笑料。確實叫人絕望。

　　世界盃有着太多的精彩，最讓我難忘的是荷蘭隊和墨西哥隊生死決戰時，羅本那驚心動魄的一摔。這一摔，為荷蘭隊贏得了一個點球的機會。就是這一個點球，挽救了荷蘭隊。“世界盃”的好看，一定程度上就在於它常常出現意外，給人驚喜。

　　陶醉着羅本精彩絕倫的那一摔，不知怎麼的，就突然想起二〇一二年倫敦奧運會上翔哥的那一摔。那一摔，摔懵了我們，摔碎了許多國人的夢想，摔疼了整個民族。至今回想起來，仍然糾結。

　　翔哥摔了，在第一道欄前。我和許多人一樣，不願相信，難以接受，但是事實。就在這之前，翔哥幾次在鏡頭裡露臉，信心滿滿，透着一種天下捨我其誰的霸氣，給觀眾以希望。結果，竟上演成這樣一出鬧劇，成為一種經典的滑稽。

　　翔哥那一摔，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刻意，一種做作。這不僅愚弄了千千萬萬的體育愛好者，愚弄了愛他的人，更愚弄了體育，愚弄了他自己。

　　我們不得不承認，翔哥和羅本一樣，都是卓越的運動員。翔哥更是本世紀初中國的奇迹、亞洲的奇迹、世界的奇迹，“亞洲飛人”他當之無愧。這，和中國時下的經濟的發展、運行軌跡，是一致的。競技體育的綜合水平，從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國家的經濟實力。有人認為，奧運會就是和平年代沒有硝煙的世界大戰，是很值得玩味的。

　　從後續的報道看，翔哥是帶傷硬撐着參加比賽的。我們姑且相信這報道是真實的。換句話說，翔哥和他的團隊，一開始就打定抱着一種僥倖心理來參加比賽。這就和想中大獎買一注彩票一樣。買彩票的人的邏輯總是這樣的：買了彩票，就有中獎的希望；不買彩票，連中獎的希望都沒有。理論上，這是無懈可擊的。但是，買彩票中大獎只是一種偶然，靠的是無法解釋的運氣，但競技體育追求的是一種必然，講求的是實力。這種淺顯的道理，我想翔哥和他的團隊應該懂得比我們透徹。出了這樣的事，我不知道這是翔哥們的幼稚，還是我們的幼稚。

　　翔哥的滑稽，折射出當代中國的一種病態：利令智昏，好大喜功，花繞成風。本質上，是不負責任。結果，是誤國誤民，貽害子孫。

　　如果說翔哥那時真的有傷在身，而這種傷又確實妨礙比賽，這一點，翔哥自身是最清楚的，他就應該本着實事求是的態度，不去湊那份熱鬧。翔哥有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想來沒人去苛求翔哥。明知有傷，卻偏要去參賽，又裝出一副勝券在握、君臨天下的道貌，這就變味了。

　　我不懂110米跨欄，就如同我不懂足球一樣，但這並不妨礙我喜歡體育。記得當時，同樣是有傷病的一位國外的運動員，和翔哥在一組，起跑后發現不能完成後續的動作，撫着左腿停在了欄前。我想，凡是有點良知的人，都不會去責怪他。不行就是不行，他還有自知之明。明知不行卻強行，小一點說，是打腫臉充盤子，是為了一己私利作秀。大一點說，就是虛偽，就是欺騙，人品就有問題了。那叫無恥。

　　至今我仍不能原諒翔哥這種動機和行為，不完全是針對翔哥本人，而是從翔哥行為中所折射的世風，一種可怕的浮躁世風。因此，翔哥上演的這一幕滑稽，翔哥自身應該承擔主要責任，但我們的社會更難辭其咎。我們製造了翔哥這個神話，卻不顧翔哥的實際，蠻橫地、想當然、一廂情願地想延續這樣的神話，好為我們臉上貼金，好成為我們茶餘飯後引以自豪的談資……僅限於體育競技，不過成為世界一種笑料罷了，但是，如果涉及到國家的命脈，也如此荒唐，比如國防科技，比如有關國計民生的數字經濟，比如政績經濟等等，則是災難。

　　翔哥摔了，摔在第一道欄前，成為我們心中永遠的痛。羅本摔了，摔在墨西哥隊的球門前，為荷蘭隊贏得了一次點球的機會。荷蘭隊抓住這次機會，絕地反擊，一擊破門，書寫了世界盃的傳奇。

　　翔哥和羅本的一摔，都是不得不摔，都摔得驚心動魄，堪稱經典。只是，二者不僅迥然異趣，而且本質有別。羅本的那一摔，雖然也存在爭論，受到一些人的質疑，非議，但在我看來，是事發偶然，摔得得當，摔得恰到好處。這一摔，摔得大氣，摔得智慧，摔出了競技體育的精彩。

　　這樣言說，似乎有成王敗寇、崇洋媚外之嫌。大家都知道，荷蘭隊最終也只是止步於八強。但我們不得不承認，以羅本為代表的荷蘭隊，對足球的熱愛、執着和堅韌，對體育精神的追求與捍衛，折射的卻是對人的榮譽和尊嚴的堅守與張揚，是對生命的一種真誠詮釋。

　　我之所以對翔哥的那一摔耿耿於懷，難以釋然，是因為翔哥的那一摔，包含着太多的國民性的東西。如果我們不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凡事都從利益出發，行事抱着僥倖，你、我、他，遲早都會再摔，甚至會摔得更慘。

　　我們在為羅本驚心動魄的一摔叫好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倫敦奧運會翔哥黯然離場前的那一摔。希望翔哥的那一摔，能引起世人的反省，從而驚醒，覺悟，特別是執政者。我們真不能再玩虛的了，我們真的再摔不起。如果我們還是一味的打腫臉充盤子，在中國深化改革的欄前，在世界變局的欄前，註定會摔個大馬趴。如果再摔了，很可能就是災難性的，很可能就置我們民族萬劫不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