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

　　祖父離開我們已經將近兩年了。

　　在這兩年裡，我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我是不是一個孝順的孫女。我感到內疚，作為祖父嫡親的孫女，從小就備受他的呵護，在他的教導下長大，卻在他去世將近兩年了仍舊無法寫下一點紀念他的文字。並非無話可說，而是因為心裡有太多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個室友剛剛失去了她的祖父，從她那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中能感受到她與她的祖父之間深厚的感情，這種感情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她跟我們說起祖父生前的點點滴滴，有太多的遺憾，但更多的卻是自責。她說她該早打個電話回去，這樣她還可以跟祖父說上最後的幾句話，可是現在……她或許是想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釋放內心不可遏止的痛。我了解她的心痛，也理解她此刻對自己的不可原諒，因為她正承受着我早已承受過的傷痛，這傷痛刻骨銘心。

　　記得祖父走的時候很安靜，沒有承受椎心刺骨的疼痛，也沒有留下任何一句遺言。當我們發現他有些反常的時候，他就已經無法再跟我們進行任何言語的交流，只是一味地重複着緩慢的呼吸。我們幾個孩子守候在床前，一遍遍地呼喊着他，一遍遍地祈禱上蒼保佑他平安，但他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分明告訴我們他即將離我們而去了，儘管不願意，卻還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四點三十七分是一個永遠值得銘記的時刻，因為從那一刻起我們成了一群沒有祖父的孩子。但我們是幸運的，能夠陪伴他走完生命最後的時刻。他走的並不孤單，卻有太多生的依戀。他放不下那為了生存終日勞苦奔波在外的兒輩和那來不及看着他們長大成人的孫輩。在他彌留之際，儘管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狀態，但他能夠感受到我們的痛苦和眼淚，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但在那一刻，他卻只能用眼淚跟我們做最後的告別。從此他將去到另一個世界，留給我們的只剩下回憶了。

　　記憶中，祖父一直都特別地嚴厲，對我們的要求很高，就算是考了第一名也很難聽到他的稱讚，當時我就特別不理解。後來長大了才漸漸明白，自己真的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正是他的嚴厲，讓我逐漸養成了嚴謹執着的性格，對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所以我要感謝祖父，是他教會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一課，令我受用一生。

　　我對母親說，想給祖父織一雙襪子，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他的那一雙實在是太舊了。母親沒有說話，她明白我心裡的想法。我十二歲那年學會了織襪子，第一雙就送給了祖父。我還記得那是用百家線織成的，五顏六色，做工很粗糙，而且還一隻長一隻短的，但祖父卻如獲至寶一般地每年冬天都會穿上它。一晃十年過去了，祖父去世前的那年冬天，我無意中看到他仍舊穿着我給他織的那雙襪子，已經很舊很舊，而且還破了好幾個洞。我當時覺得人特別心酸，如今我已經可以把襪子織的既耐穿又好看了，我想再給祖父織一雙，但卻一直在給自己的懶惰找借口。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當嚴寒降臨，我終於下定決心要給祖父織襪子的時候，就在那天晚上，他卻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等得太久，已經疲倦了，他來不及等到穿上我指的襪子便要匆匆離開。這件事成了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因為我的緣故，這一份缺失的溫暖已經再也無法送到祖父的手上了。

　　“你回來了！”“嗯”“今年寒假放的早，你是回來的最早的一個……”“嗯”這是祖父生前對我說的最後的話。那年寒假的確放的比任何一年都早，好像冥冥之中的安排，我沒有耽擱一秒，一放假便即刻踏上了回家的旅途，而他就在我到家的當天晚上離開了，這讓我覺得有點宿命的味道。本家大娘說，祖父一直在等我回家，如今我回來了，就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我沒太在意本家大娘的話，只是在懊悔，如果我早知道那幾句話是最後的訣別，我會陪着他一直說到天亮，把心裡所有想說卻來不及說的話全部說給他聽，我會一直陪着他，寸步不離。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所以我所有的遺憾註定了永遠無法彌補……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好好地活着，這是祖父的心愿。

　　再過不久就是祖父的兩周年祭了，寫下上面的文字以告慰祖父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