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

　　我是一匹野馬

　　我的家族是野馬群

　　長江像野藤蔓爬出山谷

　　兩岸的村莊和城鎮

　　像藤藤上長出的地瓜兒

　　老先祖兄弟四人負氣離家出走

　　沿着金沙江這根藤子

　　從四川宜賓來到雲南巧家

　　至今已有一個半世紀

　　相當於一個中等王朝的年紀

　　爺爺只知道四川木橋溝

　　不曉得哪個市哪個縣哪個鎮

　　我發現宜賓市大椿縣木楠鎮

　　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三爺爺樂得像彌勒佛

　　我是一匹野馬

　　東坪的山路我兒時就走過它

　　放牛放馬割草打豬草走親戚

　　從這座山頭到那個山坡

　　初中翻過了葯山哨口子

　　冬天大羊棚子的寒風中

　　有一群野馬走在高山的大霧裡

　　路過冰封的駝鈴的狗叫聲的山村

　　大半夜還在山腳下的葯坪

　　刺骨的雪水濕透了馬蹄子

　　馬鬃上結着銀亮的凝冰子

　　高中又是我們這群野馬

　　順着金沙江走在半山腰上

　　每次都得走兩天的路

　　大一寒假的一個月夜

　　我夜半三更才到巧家

　　一個人穿過城郊的亂墳崗

　　順着新修的沿江公路一直走

　　以前的夥伴們不知哪兒去了

　　我是一匹失群的野馬

　　2008成了特崗歷史教師

　　飲馬金沙江牛欄江交匯點四五年

　　我在烏蒙高原上狂奔

　　放假了很不怎麼回家了

　　爸爸的墳頭爬滿了野草

　　每年都被人割去喂牛喂馬

　　鄉親們經常幫我父親理髮

　　核桃樹上少不了幾隻烏鴉

　　灰石頭沁出悲涼的淚花

　　我是一匹野馬

　　我來到小時候放牛的大山上

　　找到了盧陰秀才的馬蹄印

　　傳說中仙家的馬踩出來的

　　從腳印大小看那是一匹小馬兒

　　大山上的賊岩洞是躲雨的地方

　　母親在雨里躲避計生辦的抓捕

　　如今弟弟都已經十七歲了

　　山那邊有一個橢圓的大石倉

　　在楊柳趙家坪子

　　在我甘娘娘家的背後邊

　　那是盧陰秀才放牧的棉羊

　　更像是一朵朵天上的雲彩

　　我是一匹野馬

　　今年國慶我意外地沒有回家

　　爸爸的墳旁多了一座前年的新墳

　　那是爺爺在另一個世界的城

　　去年寒假和今年暑假

　　野馬飛奔在昭魯壩子

　　巴蜀漢中關中中原江南

　　去南京讀在職碩士研究生

　　多少是為了逃避些什麼吧

　　只是自己也不大清楚罷了

　　我是一匹野馬

　　喪家之犬一樣的野馬

　　彷彿早已被無形的繩索套住

　　被一根韁繩牽引着走到了今天

　　我一直在尋找一個渡口

　　想把自己渡到彼岸去

　　可是我不知道彼岸在哪裡

　　我是鳳凰母親的老二兒子

　　回龍溝不回去了回不去了

　　我只能像龍一樣嘶鳴

　　像蛇那樣匍匐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