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醫

　　牛寶貴雖說不上是小城首富，可兜里的銀子也是數得上數，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人人見了他都點頭哈腰。可是這兩天牛寶貴的心情很不爽，因為他碰上了庸醫。

　　這事說來也湊巧，牛寶貴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不愁吃不愁穿，可就是沒個一男半女，所以當昨天到了他生日的時候，他特別難受，一個人在家裡就着牛肉喝起了悶酒。人喝酒凡是心情不好，就特別容易喝醉，牛寶貴也不例外，半斤六十度下肚，他便天旋地轉起來，膀子發麻，舌頭髮硬，腿腳也有些不聽使喚。牛寶貴硬撐着扶着桌子剛剛站起來，眼前一黑，“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人頓時失去了知覺。老婆馬大霞一見可嚇壞了，立馬喊來東鄰西舍，七手八腳把昏迷不醒的牛寶貴送進了小城唯一的私人門診部。

　　門診部唯一的醫生賈大夫也剛喝完酒不長時間，正穿個褲衩四仰八叉躺在裡屋鼾聲如雷。老婆連喊帶擰，最後拿一瓢涼水澆在他的頭上，賈大夫這才激靈一下爬起來。賈大夫邊揉着棗一樣的紅眼睛邊聽着老婆絮絮叨叨地向他介紹病人牛寶貴的情況，然後一把扯過大衫套在身上，晃晃悠悠地徑直來到像根木頭一樣僵直着躺在那兒的牛寶貴身旁。賈大夫上上下下打量了牛寶貴，伸手摸摸他的眼睛，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從兜里掏出一個小型醫用手電筒，一手打開，一手翻開了牛寶貴的眼睛，上下左右晃了幾晃，把手電筒揣進兜里，長嘆一口氣：“嫂子，準備後事吧。”

　　一聽到這話，馬大霞嚇得差點兒沒坐到地上，平時活蹦亂跳壯得像頭牛的老頭子咋眨巴眼的工夫就準備後事了呢？她一把抓住賈大夫的手：“大夫，俺老頭子他到底是啥病呀？你快給治治呀！”

　　賈大夫擺了擺手：“啥病和治不治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眼睛都定了，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人已經完了，快弄回去吧。”

　　馬大霞張大嘴呆愣了半天，猛然破涕為笑：“啥？你是說俺老頭子眼睛定了他就死了？那可不是，我告訴你，你剛才翻的俺老頭子的那個左眼是假的，別說拿手電筒晃，你就拿針扎它都不動。”

　　賈大夫“撲棱”一下站了起來，再次來到牛寶貴的跟前，仔細擦了擦眼睛，可不是嗎，牛寶貴的左眼果真是一隻假眼。他臉色漲紅地揮了揮手：“假眼咋不早說，考俺會不會眼科呢？”

　　馬大霞也來了氣：“賈大夫，你這是咋說話呢？你個大夫咋也比俺們這大字不識的老娘們兒強吧，你連真眼假眼都瞧不出來，你還看個啥病？”

　　“對，連真眼假眼都分不清的那還叫醫生嗎？我早就說他是個騙人的庸醫！”隨着話音，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

　　馬大霞回頭一看，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小城唯一的殺牛賣肉人稱牛魔王的牛屠戶胡大海。牛寶貴平時最愛吃牛肉，馬大霞經常去割牛肉，一來二去就跟胡大海混得特熟。胡大海一抬頭見是馬大霞，急忙滿臉堆笑：“喲，嫂子在這兒呢，你這是忙啥呢？”

　　馬大霞面帶愁容：“這不是嗎，今天你大哥過生日，自個兒喝了點酒，就感覺着不對，完了人就過去了，大伙兒把他推到這兒來，誰知賈大夫竟然連真眼假眼都分不清，就說你大哥不行了，你說天下哪有這樣的大夫！”

　　“趕緊把我大哥推回去，你可千萬別信賈大夫的。”胡大海一揮大手，“他就是個庸醫，活人都能治死了。”

　　“胡大海，你可別在這瞎說”！賈大夫用手指着胡大海的鼻子，“你馬上給我出去。”

　　胡大海撇了撇嘴：“你這個庸醫的店你以為我還願意來呀，要是沒事兒你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半個月前你割了我十斤牛肉，錢該給了吧！”

　　賈大夫臉色一漲：“胡大海，你別在那給我裝糊塗，咱不是沒錢也不是賴賬的主兒，我賒你的牛肉不給錢？一個月前你在我這兒看病，那看病錢你為啥就是賴着不給？這樣兩清了，你還好意思來要。”

　　胡大海鼻子哼了一聲：“我那天差點兒沒讓你治死，要不是老天爺保佑，我早就沒命了，還給你錢？沒朝你要損失費就不錯了。你馬上把牛肉錢給我，否則我就坐在你的店裡向別人介紹你是庸醫，看看咱倆誰吃得消。”

　　“你個臭無賴，你是故意想賴下那天的看病錢，你今天來討肉錢也是有意埋汰我呀，我跟你拼了！”賈大夫說著就要衝過去和胡大海拚命。老婆一把拉住他：“不用你動手，我這就掛電話報警，讓警察收拾他。”

　　眾人急忙過來拉住了賈大夫兩口子，又勸胡大海不要鑽牛角尖，最後胡大海悻悻而去。

　　“你們這是幹啥呀？”這時候，躺在一邊的牛寶貴突然半爬起來，看着眾人疑惑地問着。

　　一見牛寶貴醒了過來，馬大霞又驚又喜，急忙噓寒問暖。此時賈大夫也醒過酒來，他急忙向剛才出現的失誤和不正常的態度向馬大霞道歉，堅持要給牛寶貴重新進行檢查，為了彌補剛才的過失，一切費用全免。

　　牛寶貴看了看馬大霞，又看了看滿臉赤誠的賈大夫，最後點頭同意。賈大夫使出平生的本事，為牛寶貴進行了一次全身檢查。檢查完，賈大夫神色凝重地看了看牛寶貴：“大哥，你啥身份兄弟我清楚，我啥性格大哥你也了解，咱今天可是有啥說啥，大哥你得了一種怪病。這病平時沒啥感覺，可它發作一次病情就加重一倍。這種怪病再先進的儀器也查不出來，必須得像我這樣有多年中西醫經驗的好大夫才能看出來，我要給你特別配製對症葯，你只有吃它才見效，其他任何葯都不起作用。而且還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這葯和這病都忌牛肉，你從今以後一丁點兒牛肉都不能吃，否則就有生命危險。”

　　賈大夫說完給牛寶貴開了一大兜子中藥，讓他回家按時煎服，直到送牛寶貴出門，他都一再叮囑他萬萬不能再吃牛肉。

　　牛寶貴回到家裡便把那一大兜子葯扔到了旮旯里，他清楚自己只是急酒攻心暫時迷糊，根本就沒有什麼病，自己健康得很。至於讓他吃藥忌牛肉，更清楚那是賈大夫恨胡大海，所以就想以這個借口斷了胡大海在他身上的這條財路。所以他根本就不想吃藥，更不想忌口。可是老婆馬大霞卻不敢掉以輕心，她一面勸老頭子吃藥，一面真的不再去胡大海那割牛肉，為了這個家，她寧願信其有也不願信其無。時間不長，胡大海便知道了牛家不再到他那割肉的真相，他想了好幾天，終於想出一個好辦法。他花錢托朋友從一個醫學院請動了一位教授，假裝和朋友來小城探親，胡大海特意請牛寶貴去讓教授看看病。結果教授經過仔細檢查后，認為牛寶貴根本就沒有什麼病，至於忌牛肉的事更是無從談起。看完病後，胡大海又特意做東請眾人歡聚了一場，所有的人全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盡興而歸。第二天，胡大海來拜訪完好如初的牛寶貴，告訴昨天他們所說的特色肉其實就是牛肉，牛寶貴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打那以後，馬大霞又開始經常光顧胡大海的肉攤，賈大夫的庸醫之名也就迅速地傳遍了十里八鄉。

　　轉眼到了秋天，市領導來到小城進行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工作調研，和各界進行座談，牛寶貴和賈大夫都有幸成為座上嘉賓。座談會結束后，市領導專門和各位代表共進了晚餐。小城太小，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和特色食品，小城領導只好精心準備了牛肉宴，由於市領導在座，大家的興緻都非常高，所以宴會上的高潮一個接着一個，牛寶貴的心情也極為舒暢，酒也喝得特多特順，而且絲毫沒有醉的感覺。

　　就在酒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牛寶貴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膀子發麻，舌頭髮硬，腿腳也有些不聽使喚。他硬撐着扶着桌子剛剛站起來，眼前一黑，“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眾人一陣慌亂，七手八腳把牛寶貴抬到一旁，賈大夫急忙過去檢查，發現牛寶貴已經氣絕身亡，死因正是怪病和吃牛肉。市領導急忙命同行的市醫院副院長進行再次檢查，副院長帶領幾個專家仔細檢查后也一致認為死者死於一種怪病並且死亡與吃牛肉有直接關係。

　　“庸醫，你們都是庸醫！”聞訊趕來的馬大霞一聽結果大吼着不同意，“俺家老頭子一直都吃牛肉，可啥事兒都沒有，你們看不明白就不要瞎說，庸醫誤人！”

　　眾人一愣，急忙把胡大海找來，胡大海看着滿屋的領導，嚇得汗流浹背，一個勁兒地賭咒發誓：“我向老天爺發誓，我今天可是純而又純的好牛肉，絕不是死牛和病牛呀！我可沒有在肉里下毒害他牛寶貴呀，各位領導給我做主呀！”

　　領導一皺眉：“既然都是牛肉，那為啥牛寶貴以前吃肉啥都沒有而現在就出事了？”

　　胡大海擦了擦汗：“各位領導，我實話實說吧，今天你們吃的才是牛肉，以前我賣的全是馬肉！”

　　眾人大張着嘴愣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