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痕

　　認識妍是在一個慵懶的午後。

　　陽光漫不經心地散落在每一個角落。

　　那時的我懶懶地在學校附近郊區一個草坪上躺着，看着從嘴裡吐出的一圈圈煙霧，感覺天空就是一個模糊的存在。

　　初三的天空，被單調的課本，濃厚的酒，消散在空氣中的二手煙草填充着。

　　“喂！”一個隨意的聲音從耳旁響起，試圖打破本就虛無的內心存在。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旁邊站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十三四歲，樸素的衣着，耐看的臉龐，簡單的身軀，這樣的女生在學校一抓一大把。我沒有理會，繼續抽我的煙。

　　“你幹嘛逃課來這裡吸毒啊？”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樸實，有一種叫人愛憐的開朗。

　　很白痴的問題。不好意思再不理睬，便回答：“你不也逃課了？”

　　“哈哈……”

　　於是與妍便認識了。有時候簡單的相識比起華麗的相逢，比起陰差陽錯的相遇更讓人覺得溫馨。

　　我們似乎很談得來，直到放學鈴聲響起才各自回家，各自留了。

　　於是登Q頻率變高了。

　　聊過一陣日子之後，才了解到幾個月前妍的父母離異，她跟了媽媽。但之後她媽媽變得暴躁，動不動就打她。精神上的受挫，使得妍得了抑鬱症，至今還在吃藥。

　　我：可是你很開朗呀。（驚訝表情）

　　妍：笑容是我的保護色。一個人的時候，我有一種很壓抑的感覺。我不能一個人的。

　　我：（驚恐表情）

　　妍：真的，一個人時，我會想着自殺。

　　……

　　死亡於我並不多麼恐懼，多麼神秘。人生就是一個向著死亡的存在，死的時間不一樣而已，確切來說，生命長度不一樣。有些人活得久但痛苦一生，有些人生命雖短但輝煌一生。死亡並不稀奇。我不知道為什麼對死亡會如此淡漠。

　　我：每天都有人在死，你死不死對於別人並不影響。但你還是好好活吧，為你，為你媽媽！

　　妍：嗯，謝謝你。

　　之後還是平淡的交談。

　　日子在流淌。與妍在現實中沒有接觸，彼此沒有透露年級、班級，甚至姓名都不清楚。我們知道，與陌生人的談話才是最安全的，沒有顧慮，不怕背叛。

　　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妍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好相處。她需要陪伴，需要別人安慰，需要我一刻不停地跟她聊天。有一段時間我忙於學習。上線后，收到了她許多留言。剛開始是對闡述我的思戀，之後是報怨，哭訴，最後說再不理她，她便自殺，還留了離線圖片。打開圖片，我驚呆了。圖片中是一隻纖細的手，手腕上滿是割痕。

　　雖然我對死亡早已淡漠，但是這種壓抑的死亡壓迫從未經歷過，有種不知所措。

　　還好她在線。

　　我：好久不見！

　　妍：你還記得我啊？！

　　我：當然！最近很忙啊。

　　還是平淡的交談。

　　於是我重新被困進一個抑鬱症患者的世界里。

　　幾天後。

　　妍：我們晚上去約會吧！

　　我：可是，我們又不是……

　　妍：還不算嗎？難道你不喜歡我？

　　我：……

　　視頻聊天請求。

　　妍：如果你不跟我約會，我……

　　電腦那邊，有一隻手拿着一把小刀對着另一隻手的手腕。

　　我：（驚恐表情）

　　我被迫無奈與她出去。只是我沒想到，現實中的她，與第一次見面一樣，那麼開朗，那麼簡單，那麼健談，沒有一絲抑鬱症的病症。

　　哪個才是她？有時候我一直問自己。

　　Q聊，請求，威脅，開朗，之後的日子我陷入了疑惑，驚恐的境地。

　　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當妍一次又一次以死限制我的行為，我終於化無奈為憤怒。

　　我：你割吧！我不管了。

　　不再登Q。

　　於是生活又繼續。逃課，喝酒，抽煙。只是懂得了剋制自己。

　　空虛，冷漠。

　　空虛的日子才屬於自己，這種日子有種安全感，空虛讓內心有最大的空間，大到可以裝下自己的靈魂。

　　死亡還是不斷存在。

　　死亡，實在微不足道吧。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在死亡，也有一大群人在出生，這樣的世界才會平衡吧！

　　只是，對妍的死亡壓迫怎麼會如此恐懼？那麼窒息的死亡威脅，那樣壓抑的存在，實在讓我無法接受吧？

　　之後沒有再見過妍。所幸沒留給她聯繫方式。

　　遠離妍的生活，慵懶的陽光依舊明媚。這樣才是正常的生活吧……偶爾才會想起她的一句 話：一個人的生命是不可以暴露在人群中的，這樣他的靈魂才會得到尊重。

　　只是，我還是無法辨別，是上那個抑鬱症的她，還是現實中那個開朗的她，才是真正的妍。

　　是妍最終自己給出了答案。

　　那是一個燦爛的日子，陽光漫不經心地散落在每一個角落。

　　教學樓下，一大群人在一個地方圍着什麼，議論着些東西。

　　熟悉的場景，又是意外吧。

　　“有人跳樓了！”

　　有些驚訝。

　　推開人群，我看見了一個女生在眾人的目光下失去了生命。她的手腕，滿是淺淺的割痕。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耳邊卻縈繞着妍的那句話： 一個人的生命是不可以暴露在人群中的，這樣他的靈魂才會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