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華

　　可能慢慢年紀大了的原因，開始喜歡回憶。

　　更多的時候，會想起一些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們，有很熟的，也有不熟的，更多的是曾經很熟過，後來慢慢淡出了我的生命的人們。

　　仔細的想來，二華都算其中，很認真的活着而且活的很好的一個人。

　　二華也是我小時候的一個朋友，或者根本也算不上朋友，而我開始注意她，是她嫁給他的第一個男人的時候，而我真的開始喜歡她，是她嫁給了她的第四個男人。

　　應該是我十二三歲的時候，我家後院的那家人搬去旁邊的鎮子，母親很傷心，因為她和那家的女人相處的很好，好到母親需要點醬油，也會去她家拿一點，她來我家借個碗，還的時候也會在裡面放兩個熟的土豆或一個雞蛋，在那個食物不是很豐富的年代，能如此生活的女人，很了不起。即使我還不夠懂事，也知道那是個很賢良敦厚的女人。母親和她一起比鄰生活了十多年，對她應該有很深刻的喜愛，甚至依賴。我也很傷心，因為和他們同時走的，還有他們的四個女兒。他家的男人一定要兒子，最後女人給他生了四個女兒，還因為超生被罰過兩次錢，第四個女兒出生后那個女人的身體變的不太好，那個男人也終於放棄了兒子夢，只是變的喜歡經常跑來我家，對着我的哥哥看，有時候還要抱一抱，對我是幾乎不看一眼的，但我幾乎每天都會跑去他家，和他的四個女兒玩，尤其是第二個女兒，幾乎和我一樣大，她走的時候，我還送給了她一隻鋼筆，外形是像小苞米的那種，我還把我和她的故事寫成作文，被老師當成過範文來讀，我記得老師說，真實的東西永遠比編出來的更能打動人。

　　後面的院子空了不久，又搬來了一家人，而二華就是后搬來的那家的女兒，她還有一個姐姐叫大華，還有一個弟弟，可能是我比較大了，尤其上了初中變的很忙，更可能人和人是要講緣分的，總之我和二華卻一直沒有很熟。大華，二華都沒有上過初中，大華是沒考上，那個時候，我們那個地方上初中也是要考試的，也會有特別特別笨的人考不上，二華考上了，但她們家裡沒讓她念讀。之後在以後的很多個日子，偶爾學習累的時候，會站在家裡的後窗前，看着她們姐妹在院子里跑動玩鬧時，會想她們那樣是不是活得更快樂。但大多的時候，我並不怎麼注意她，直到二華做了一件在當地很轟動的事。

　　要從二華嫁人說起吧，二華嫁人並不是很順利，因為她很胖，也不太好看，家裡很窮，父親不像個男人，母親據說不太正經，而且我以為她是她家唯一智商沒問題的人，但是直到大華嫁了第二個男人，他的弟弟也不知從哪領回來一個女人，她依然沒有嫁出去。母親說本地人是不會有人和她家結親的，而靠和外地人相親，她又長的差了點。倒是大華靠相親嫁了出去，但是過了不到兩年，就離了婚，還帶了個兒子回來，據說那個男人說就是傾家蕩產凈身出戶也要和她離婚，也真的把值錢的東西給了她，也不肯要她生的兒子。不過很快大華就又嫁了人，老家那裡沒女人的男人很多，在大華嫁出去不久，二華也找到了第一個男人，而且還是本地的，只是那個男人是有老婆的，還有個七八歲的女兒，這在當地是很大很嚴重的事，他的老婆自然不肯離婚，他的母親說‘如果你要離婚就給我滾’。那個男人當時還是有些真感情的，說人家二華一個大姑娘，還懷了孕。記得有次他的嬸母和我的母親抱怨說他老婆當年就不是大姑娘？就沒懷過孕？想想也是。但婚還是離了，他也真的從家裡滾了出來，那個老婆留下孩子走了，很快又嫁了人，兩年後，又來過一回，和她新的丈夫一起，接走了那個孩子，那是個好人，有些時候，離婚再嫁可能也不是很糟的選擇。

　　但二華的幸福卻沒有維繫很久，甚至沒有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那個男人和她再外面住了不久，就厭倦了那種辛苦，之後好像跑出去了，說是去打工了，其實我想了很久，都沒有詮釋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做什麼，又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謝謝他早點放手，對他前妻也好，對二華也好。母親說二華去了婆婆家，想在那兒把那個孩子生下來，但是被拒絕了，說是那家的小叔甚至用刀砍到了她。那個孩子最終沒有生下來，也算是好結局吧。

　　二華嫁的第二個男人，是在縣城做小生意的，離過婚，有一個兒子，據說第一個老婆不怎麼本分，最後跟別的男人跑了，他的母親於是決定再找個鄉下本分的，但是這個婚姻也沒有維持多久，據說也是那個婆婆，說即使讓兒子單身一輩子，也不和她們家做親戚，她在那年的春天一個人走的，在第二年的秋天抱着一個女兒又回到了後面的那座房子里，迎接她的是她的媽媽和她離過四次婚的姐姐。她的媽媽和姐姐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難過，只是說她怎麼空着手回來。我的母親說大華有了些錢，都是靠結婚賺的，好像以後就靠這個生活了，不過母親也說，起碼她們沒有拋棄自己的孩子，這點上她們也是好的。那年冬天隔着後窗，我看見二華抱着她的女兒站在房前。

　　後來二華和大華又分別嫁了人，聽說是她媽媽託人嫁到外地的，周圍的人都笑的不行，甚至在賭她們姐妹誰會先回來，那第三個男人其實我也有些記不得了，不記得是哪裡人，也不記得怎麼走的，又怎麼回來的，唯一記得的是迎接她的還是她的媽媽和姐姐，媽媽和姐姐正興高采烈地計算這次嫁人又賺了多少，她的姐姐還豪爽的拍拍她，很江湖的讓她以後跟着她混。她把女兒放在地上，孩子已經會走路了，很疲憊但很堅定，她說：“我只想找到一個人，之後和他好好過日子。”

　　二華第四次嫁給了青堆子的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次，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那個男人我見過一次，很簡單，很樸實，甚至有點愣愣的，母親說這個男人還行，沒有什麼親人了，也很聽二華的話，二華包了很多地，又蓋了蔬菜大棚，還養了很多豬，那個男人腦子不是很精明，但很肯出力氣。

　　去年過年回了老家，第一次看見了那個男人，二華抱著兒子，那個男人拉着一個女孩，很大了，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樣子，回大連的前一天，很好的陽光，那個男人坐在房前，在刻一塊木頭，像是一把刀，也可能是槍，或啥都不是，旁邊有個男孩在看，有十多歲了，應該是大華的兒子，我看到那個男人不時抬頭看看那個男孩，很敦厚的笑笑。

　　母親說大華又嫁人走了，第七次，或第八次。她說要在兒子長大前攢夠了錢給兒子娶媳婦。

　　母親說大華的兒子念書不太好，現在差不多都在二華家，跟着姨夫幹活。

　　母親說二華的女兒學習不錯，那個男人說一定要供她上大學。

　　母親說二華應該算個好女人，而大華起碼也是個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