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柏陳香

　　正是初春時候，寒意仍是料峭了些。大地與雨雪多日的纏綿，還在深赭的土地上烙着濕濡的印跡。空氣中混雜着淡淡的腥味和微微的寒意，看不見的泥土裡還未傳出胳肢胳肢的解凍聲音。日光要穿過厚厚的雲層，倒是費了不少力氣，與大地上的人兒打了個照面，卻是那麼蒼白和微弱的。不過，連日的雨雪，已顯得這一線的日光，半日的陰晴是多麼難能可貴了。

　　去踏一踏即將長滿綠意的小徑，去賞一賞就快桃李爭春的堤岸，這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黝黑的土地已然鋪上一層淡淡的綠絨，遙看近卻無的朦朧，還沒不了馬蹄；枝梢的嫩綠仍在深褐的外衣中積蓄，將要把根尖抽取一冬的能量在滿載春意的日子裡，噴薄，直指藍天。白梅凌寒傲霜雪，一曲仍未終了，迎春，山茶早已耐不得焦躁的性子，裝點起了這一季五彩的生命之河。

　　風，吹過，很輕，很柔，彷彿只能吹動你的發梢，還揚不起你的衣角。微微的，有一絲寒意，有一絲醉意，不似夏風熏人昏沉，更不似冬風削人肌骨。恍惚中，飄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清新，是柏樹的味道。閉上眼尋覓，在黑暗中追尋那股源頭的所在，感受那份清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到了吧，到了吧！睜眼，是一片蒼翠之色。那股濃烈的柏香，來自幾枝折斷的樹枝。可不是，這些日子可沒有打春雷，也沒有刮大風，不知是誰砍了這長青之樹。實在是罪過啊！

　　這雖然算不上是一棵極大的柏樹，但也算是一位長者了。粗壯的樹榦，龜裂的表皮，見證着滄桑的歲月；微微蜷曲的枝幹，承載着時光的重託；永遠蒼翠的樹冠，依然蓬勃向上，彰顯着勃勃生氣。

　　擷一簇不知是何時起便早已退化的葉，折斷處，儘是冒出的汩汩柏香，猛吸一口，就讓那一股氣在全身遊走之間，有如一股清泉灌注體內，從生命的本源，抵達生命的極致，就讓自己在大自然的靈氣中感受那一份原始的溫存，漾起的笑意，是滿滿的幸福。

　　輕撫那一道道光陰的刻痕，繪成或溫婉，或綺麗，或悲慟，或哀傷的紋理。思緒，像是被那一絲絲的風，吹動了起來，在紋理所凝成的時代中停停走走，感受歲月遺留下的喜怒哀樂。那一幕幕閃現的，曲折如思婦的百轉柔腸，犀利如戰士的無情刀槍。深者如哲人洞悉世事的明眸，淺者如少年輕狂傲世的淺薄。交錯的，是剪不斷，理還亂的萬千愁緒，形單影隻的，是一個人戰鬥到底，無人理解的孤寂……刻痕綿延着，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從不間斷，只要時光仍那麼不緊不慢地走着。

　　踏着小徑繼續前行，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消失在身後的那片林，手中柏香卻依舊縈繞在身側，久久不散。指尖曾觸碰的那些紋理，也仿似在心間開拓出了一片天地，從此長駐，不忍離去了。

　　歲月的長河滔滔，我們的小舟漸行漸遠，直到那些曾經消失在天地交接的遠方，槳也不會為此停歇。舟兒太小，究竟能承載多少的歲月？採擷生命的芳華，且歌且行，經年之後，又聞柏香，是否會激蕩起你的那一點點有如千百年陳酒的醇美的曾經，是否會觸碰到你那一道道歲月劃下的用以積澱生命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