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頭鳳》----封建禮教下悲劇愛情的對唱

　　熟悉陸遊的人會知道他的傑作《釵頭鳳·紅酥手》，相信很多人都知道這首詞，這主要和陸遊在文學上的影響力以及這首詞背後的愛情故事有關，與本詞對唱的還有一首詞——《釵頭鳳·世情薄》，該詞是由陸遊的表妹，也是他的前妻唐婉所作。唐婉是當時有名的才女，文風自然不差。若說陸遊的那首《釵頭鳳》表達的感情悲痛欲絕，而唐婉的這首則意蘊無限凄涼而且流露出太多的無奈。本文就這兩首詞的內容和意境進行鑒賞。

　　原文欣賞：

　　《釵頭鳳·紅酥手》陸遊

　　紅穌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

　　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釵頭鳳·世情薄》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倚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詢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要想真正的理解一首詞，需得了解這首詞的作者以及作者作這首詞的背景。陸遊與唐婉原為表兄妹，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情深意篤，成人後便喜結連理，結合後夫妻更是恩愛有加，伉儷情深。但陸遊母親不喜歡唐婉，棒打鴛鴦，二人遂被迫分離。後來，陸遊另娶王氏，唐婉也改嫁同郡趙士程。十年後，陸遊在春遊時，在紹興城南的沈園巧遇唐婉，出於禮貌，唐婉以黃縢酒肴殷勤相待，陸遊百感交集，悲痛欲絕，“悵然久之”，就題寫了這首哀婉動人的《釵頭鳳》在沈園牆壁上。唐婉看后，亦悲慟不已，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遂提筆和了一首滿富幽怨的《釵頭鳳》。與其說這是兩首詞，倒不如說是一首苦情歌，因為兩者共同承載了那段悲劇的婚姻和那份沉重的愛情。這次巧遇后沒多久，唐婉便因愁怨抑鬱而終，給陸遊留下了無限的悲苦與哀思，也讓後人感到不盡的惋惜和心痛。

　　先談談《釵頭鳳·紅酥手》，本詞上闕是以自己的口吻描寫的，意境很明顯地分成了兩層，前三句是由陸遊目睹眼前宴飲的盛況而回憶起的以前那些幸福短暫的時光，反映了他們夫妻間的真摯感情。其中，“紅酥手”，用來形容女子的手紅潤細膩，這裡暗指唐婉的美麗丰韻。“黃藤酒”可能是作者由現況聯想到以前的信物。后四句，筆鋒一轉，以極為沉痛的語言和含蓄委婉的手法，講述了那場給自己和表妹帶來巨大不幸的婚姻悲劇。“東風惡”，一語雙關，既指春風吹殘花草，如吹落下文的“桃花”，又代指了封建禮教的惡勢力，暗喻婚姻被陸母硬生生拆散。“歡情薄”，表明了幸福美滿的生活太過短暫，流露出了作者的不滿和憤恨。“一杯愁緒，幾年離索”，悲痛地點明了在封建禮教殘酷的壓迫下，自己美滿的婚姻最終被拆散了。上片結尾用“錯、錯、錯！”三字收束，這是錯過，還是過錯，這又是誰的錯？作者將滿腔的憤恨毫無保留地發泄了出來，以慘痛的事實對封建禮教進行了強烈控訴。詞的下闕，作者是從一個女子的角度寫的，應該是陸遊從表妹的角度來控訴封建禮教對夫妻二人的迫害。“春如舊，人空瘦”，表明了離索數年，已物是人非，表妹因憔悴而紅顏逝去，與離婚前那時的紅潤細膩（紅酥手）作了鮮明地對比，而“淚痕紅浥鮫綃透”，則說明自從離別後，女主人公整日以淚洗面，浸透了鮫綃手帕，這三句淋漓盡致地折射出了離婚對錶妹的迫害之深。“桃花落”，暗指在惡東風強烈勢力的摧殘下，花落人散，進一步地渲染了悲劇氣氛。“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寫出了離婚後的人去樓空，物是人非，那些誓言空還在，有情人卻不能相守，而滿腔相思與愁緒又錦書難寄，無處訴說，何其愁，何其悲啊！詞的結尾用三個疊字，“莫、莫、莫”，將悲苦的情愫推到了高潮，強烈地表達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悲痛絕望之情。統觀全詞，風格凄艷哀婉，語言曉暢清新，誠懇質樸，藝術感染力極強，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感情深沉濃烈，難以言喻的愁苦哀怨盡顯於字體行間，不愧為一篇千古佳作。

　　再來談談唐婉的《釵頭鳳·世情薄》，這是唐婉在萬般哀愁與無奈下為陸遊那首《釵頭鳳》填的一首和詞，與陸詞息息相通，儼然融為一體。上片中，“世情薄，人情惡”，與陸遊詞中的“東風惡，歡情薄”對應，都是對封建禮教的痛斥，與陸遊不同的是，陸遊表意比較含蓄，用“東風”雙關之意來暗喻以母親為代表的封建勢力，而唐婉則直言不諱，用一個“惡”字和一個“薄”字予以表現，有力地揭示了封建禮教的害人本質，以及表達了對於封建禮教深惡痛絕之情。不難看出，“雨送黃昏花易落”和“桃花落”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指二人在惡勢力的壓迫下婚離人散，另外“雨”也為下文的“淚”營造了氛圍。“曉風乾，淚痕殘”，寫出了作者夜夜流淚，然後被早上的涼風吹乾，銜接前一句，“雨”是景，“淚”是情，情景交融，表現了內心的痛苦不堪，而且與陸遊詞中“淚痕紅浥鮫綃透”相和，反映了作者離婚後的傷心欲絕和凄涼的境遇。接着，“欲箋心事，獨倚斜欄，難！難！難！”，對應陸遊的“錦書難寄”，本想把自己心中那別離相思之情用信箋寫下來寄給對方，但是“難！難！難！”，在如此森嚴的封建禮教下，這是萬萬不可能的，滿腹的相思與愁怨無與誰寄，唯有獨自倚欄沉思自語。此時，凄涼怨恨的意境已經營造到了一定高度。下片中，“人成各，今非昨”，道明了分離后兩人天各一方，相見無期，再相見，已非昨天的你我，現在的你有妻，我現在的夫君也不再是你。“病魂常似鞦韆索”，表現了沒有那些幸福生活的滋潤，作者現在的境況凄涼不堪，身體每況愈下，整個人心神恍惚，飄飄搖搖，感受不到歸宿的溫暖。有情無景，未免顯的“情”有點蒼白，緊接着，以景襯情，“角聲寒，夜闌珊”，哀景襯哀情，強烈地表現了作者內心的凄涼。然而現在已為他人婦，這份凄涼、這份相思、這份痛楚，又豈能讓旁人看穿，“咽淚裝歡。瞞！瞞！瞞！”，把這些情愫都隱在心中，以免招惹世俗人的口舌。至此，全詞結束，然而意蘊無窮，內心深處的怨、恨、凄涼以及無奈綿綿不絕。縱觀全文，本詞為我們展示了一位深受封建禮教迫害的無辜女子的心聲，讀來如泣如訴，令人椎心泣血，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字字含血，句句流淚。本詞感情強烈飽滿，句句發自肺腑，詞風清逸綺麗，婉轉柔美，與陸遊風格相似，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釵頭鳳》，這是二人用血和淚譜下的愛情悲歌，是對那個時代的控訴和譴責。他們二人的婚姻是被惡勢力給埋葬了，但這一愛情悲歌已深入人心，千百年來，兩人的愛情感動了一代又一代人，不僅僅因為是悲劇，是愛的真摯，愛的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