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渲染。「無題」_3000字

月光從瀉進屋子，在地上拖出長影，像透明的藍水晶一樣耀眼而充滿着光澤，倒映出一片素凈而又輝煌的絢麗，如同黑夜裡盛開的百合一樣，散發著幽幽清光，那麼高潔，那麼素凈，那麼一塵不染。像是一個從未有過的夢境，夢的開端和末尾銜接在一起，沒有止境。　

天上細碎的星光像揚花像柳絮一樣飄飄洒洒地從天空中墜落下來，落在窗上，落在地上，落在我深邃的黑色瞳仁里融化開來，盪起點點漣漪。　

　我的童年，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而我的青春的沙漏，也開始逐漸流逝了……　

　有關我童年的記憶，似乎沒有什麼流光溢彩的場景，在我心裡，彷彿永遠只有我最深愛着的兩種顏色，深邃的黑色和淡定的藍色。我時常在入睡之前，看皓月散發出的淡淡清輝灑在我淡黃色的臉頰上，聽着渺渺回蕩的十二點的鐘聲，像羅蘭說的“一個人靜靜地啃食寂　

寞，反過來讓寂寞啃食你。"那樣漫無目的地回憶着我已經遠去的小時候，留給寂寞一個空蕩蕩的軀殼啃食，讓自己的靈魂在時間裡遊走，尋覓。　

　我緩緩地打開記憶的閘門，我似乎看見了門上布滿了厚重的灰塵，灰塵下埋葬着我久違的記憶，記憶里的每一句話，每一個人，每一首歌，每一處場景，都值得我去深深地沉淪，去緬懷。　

　記憶里有不少讓我悔得腸子發青的事，沒有好好完成的作業，沒有好好對待過的朋友，沒有認真處理好的事情……　

　門“吱吖——”地響了，那些斷斷續續的回憶，像得到了釋放一樣暴動着鋪天蓋地地向我空虛的靈魂放肆擁來，它們極力地掙扎着，受不到任何阻力，毫無遮攔地泛濫在我的心頭，如同曼陀羅的花蔓一樣刺得我的內心隱隱作痛。卻又像常開不敗的鮮艷的紅蓮，盛放之處　

，溫暖如春。　

　天空的雲突然幻化成了你的臉，那麼模糊，那麼遙遠，那麼透明，像隔了一層霧一樣只能遠遠地望着，那麼遙不可及，留給我一個深深的暗影。　

　我的知音，我最好的朋友……　

　你淡淡的劍眉，緊抿的嘴唇，精緻細膩的面容，閃着寒光的星目，柔弱得像是稚嫩的花，卻又是那麼堅不可摧，桀驁不馴的樣子，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上，永遠都是那麼單純，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似乎與你永遠不會沾邊。你永遠像水仙一樣出淤泥而不染，總是在我　

走投無路的時候第一個走出來向我伸出援手，總是在我彷徨無助的時候領着我義無反顧，在我內心寂寞的時候來給我安慰與久久不散開的溫暖。　

　你總是那麼多嘴，和我一樣說起話來妙語連珠，滔滔不絕，唯一不同的是，你是就算一個人也可以好好地，快快樂樂地活下去的人。　

　而我不是。　

　你可以一下子適應一個新的，更具有挑戰力的環境，讓過去被白菊埋葬在地下，迎着漫天的鮮花向未來走去。　

　我不可以。　

　你可以拋去掉你的曾今去追求未來，包括拋棄我。　

　我做不到，我只想在一個永恆的時間段里，永恆地守護着一個值得我用心去守護的人，靜靜地端詳他的笑容，在他傷心難過的時候陪着他抽抽搭搭地哭，讓幾千年，幾萬年的光陰喧囂而寂然地從我身邊奔跑而過，讓我沒有任何的遺憾，給我足夠的時間與足夠的空間　

去彌補自己後悔莫及的事，讓我舒適而又平淡地走完我的一生。我們之間的關係超過了友情，親情，像水一樣濃稠得難分難捨，十幾年的匆匆歲月里，你是我人生的客棧上的第一個知音，也是最後一個，永遠屹立在我的心中，屹立不倒。　

　如今的我們被隔在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即使主觀上的距離近在咫尺，實際上卻隔了無數個我數也數不清的光年，即使偶爾會破天荒地見上一面。卻再也無法和你會心地笑着，漫步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大大咧咧地討論着我們的理想，我們的願望，以及我們的人　

生，稚氣的語言里那麼溫和又那麼熟悉的基調不會再出現了。因為前途，因為學習，因為人生，因為命運，把我們永久地隔離了。你深深疲憊的眼眶以及複雜的神情，把我的心像夕陽一樣撕碎得滿地皆是。我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想要拉回原來的單純，卻變成了一個　

倉促的形狀，留給我深深地懷戀，記憶里深深淺淺的溝壑，記憶中天空上永遠都掛着的透出耀眼光芒的烈日。　

　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幾乎接近了欣喜若狂的情緒，因為你主動約我出來的次數是屈指可數的。鈴聲不停地響着，動人而又傷感，像月光那樣纏纏綿綿，最讓人徒增哀傷。我的防線，我的冷漠，像千年不化萬年不融的堅冰的心，也逐漸地變成一灘水在身體里緩緩　

地流淌着，讓我情不自禁地怔住了。陽光很淡很淡地照進屋子，風從窗外微微掠過，鳥雀三五成群地在湛藍的天空上飛縱，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　

　　語氣依舊那麼尋常，深邃如同讓人看不清虛實的黑洞一樣，很遙遠很惆悵，將我吸收了進去。　

　“明天有空嗎？想找你出來好好玩一玩？”淡淡的，聽不出一絲的稚嫩與不真切，寂寥深遠。　

　“為什麼？非明天不可嗎？”我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回答，習慣性地提出問題來，臉上掛着久違的笑容。　

　“因為我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時間玩了了，我的時間太倉促了，完全不夠我去利用，就像初春化雪一樣迅速地消融掉了。我好想像你一樣，有着充足的時間去享受你的生活，不必為了激烈的學習競爭而搞得自己筋疲力盡，像你一樣不在乎這些，為著自己的夢想而一步一　

個腳印堅實地走下去。”　

　　“我……”我的喉管像是被什麼異物卡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因為得了重感冒，我連門都出不去。可是又怎麼能讓我這樣殘酷地拒絕一個出去玩耍的簡單的請求，何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我後悔了，我從一接這個電話就開始後悔了，我知道我必須又要去　

傷別人的心了。　

　　“沒空嗎？那算了吧。”話里有一層讓我猜不透的秘密，那麼失望，那麼惆悵，像櫻花一樣飄飄揚揚地散落一地那樣無助，那樣無力的蒼白，我聽見有什麼東西碎裂而發出清脆的聲音，心很重很重地往下墜落着，好像只要一着地，就會摔得只剩下灰塵。　

　一字一句瞬間凝結成像水晶一樣發出細小光芒的雪花，鋪天蓋地地在我的心裡紛紛揚揚地下着，下着……所落之處，即可融化，然後就是無邊無際的刺骨的寒冷。　

　電話掛斷了，嘟嘟嘟嘟地悶響，沒響一聲，心裡就被扎一針，我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凝固，減卻，消失。我的整個世界就這麼毫無阻攔地崩塌掉了，石塊墜落着，閃躲不及。　

　　其實我又是何嘗不想，像初識的時候一樣，燦爛天真的大笑着，一人拿着一本自己心愛的書，在雲層的籠罩下，在小山上放肆地奔跑，在各種懸崖峭壁上猖狂，搖頭晃腦地蹦跳着。只是這些願望全都像泡沫一樣漸漸消散了，只在我心中留下幾筆輕描淡寫。願望啊，　

全都成了虛假的內心的產物，怎麼也不可能抓在手裡。電話里依舊“嘟——嘟——”地響着，簡短的幾句話卻讓我整個人瓦解了，變得支離破碎。　

　突然想起了我們曾今。靈魂的最深處里，那回憶斷斷續續的，一想起來便無邊無際讓人摸不着頭腦，像夢境一樣美好得不真實，卻又是那麼清晰，那麼流光溢彩。　

　習慣了和你在大上肆無忌憚地大笑。　

　習慣了和你在學校後面的小山上吹着河風寫生。　

　習慣了有事沒事地就讓你陪着我去打乒乓球。　

　習慣了和你一上數學課就在廁所里呆上半個小時。　

　習慣了和你一到大掃除的時候就裝病請假呆在家。　

　習慣了和你一到考試就相互用暗語交換答案。　

　習慣了把你送上公交車然後拚命在後面猛追一陣子。　

　習慣了和你相互大笑着挖苦對方。　

　習慣了每次出去吃東西都讓你付錢。　

　習慣了和你一起在大冬天穿着單衣在教室里遊盪。　

　習慣了和你在黑板上胡亂地布置家庭作業。　

　習慣了和你在語文課上爭先恐後地回答問題。　

　習慣了在朋友被罵得無法還口之際發出唇槍舌劍。　

　習慣了和你與別人吵架時癲狂絕戾。　

　習慣一但養成了我便怎麼也改不掉了，經常在公交車站等着它來卻發現你不在身旁。反反覆復了千萬遍的事情，要讓我怎麼才能夠去痛下決心地斬斷？像野草一樣生生不息地在我心頭蔓延。　

　我一個人站在樓頂上，安靜得像不存在一般，任憑大風怒號着，灌滿了我的衣服，在風中不停地翻滾，任它咆哮着，像野獸一樣鑽進我的耳朵。　

　我拿着手機，看着相簿中的你，我突然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地在痛，太陽穴像是被很亮很亮的細小光芒穿透一樣隱隱作痛。也許我們真的被命運選定了，我們只能像曇花一樣，固然美麗無雙，卻又是那麼短暫，永遠無法像紅蓮一樣常開不敗。　

　月光撫摸着我，我不斷地對着自己訴說，於是我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麼一段話：即使我們真的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我卻怎麼也做不到。　

　天這麼黑，星這麼稀，夜這麼冷……　

　寂靜——　

　我忽然對着自己蒼白地一笑。　

　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向著旁邊的向陽花傾吐着，聲音小到連我自己也聽不到。　

　我只能停在原地，只能扼守着我們燦爛的回憶，我很慶幸，我雖然從此以後沒有再和你一起的機會了，但我至少還擁有着回憶，斷斷續續的美好的回憶，像櫻花一樣和旭而溫暖地灑滿我的世界。有最珍貴的友誼，就足夠了。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有時間看見我寫的這　

段文字，我反覆地閱讀着，彷彿一個人守着一處絕美的風景，回頭看時，才知道你不在了，我的身邊空無一人。

　遠處燈火闌珊，五顏六色交織着，白菊放肆地開着，一大片一大片地在籬笆上泛濫，決心要把一切都被白色埋葬。　

　在這黑夜以後，破曉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