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煙

　　儘管父親年紀大了，現在對於煙仍然有極大的興趣，每每別人吞雲吐霧的時候，他總會情不自禁地看着。

　　煙曾經對於父親，那可是命根子。到底是什麼時候學會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我們年紀還小的時候，經常圍在父親周圍。聞着那讓母親非常討厭的氣味，感覺很是舒服，也偶爾偷偷的拿起父親用竹筒製成的煙鍋，撿起他丟棄的煙屁股，點上火，深深的吸上一口，便被嗆得眼淚直流，但那神秘的氣味，總是令人難以割捨，難怪父親的煙癮那麼大。

　　年邁的祖母加上四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父親的壓力非常大，在他閑暇之餘，總是一個人悶頭吸煙。心情特別煩悶的時候，他總是深深的一口，半天也不見吐出煙，好似裹着他苦澀的淚，被他吞進了肚裡。

　　記得有天夜裡，我們姐弟正在做作業，父親的煙癮又犯了，可是由於家庭經濟入不敷出，那時根本買不起捲煙，他急得在屋裡四處翻找，最後終於不知在什麼地方找出了一些被自己扔下的土煙梗，他便就着昏暗的煤油燈，用刀在那裡入神的削着，然後問我們要了張用過的廢紙，小心翼翼地將煙梗包裹起來，裝進煙鍋，一邊看我們做作業，一邊貪婪地吸着，最後連裝進竹筒的部分，也被他用手扣出來吸了。我當時看在眼裡，心想：等我長大了，一定要給父親買好煙，讓分他美美的吸個痛快。

　　有一年寒冬，為了一家人的生計，父親到很遠的山裡給人砌牆，心力疲憊的他病了。連連的大雪讓山裡不能幹活，由於心疼錢，沒能及時治療。他便落下了支氣管的後遺症，尤其到了冬天，低溫的早上是父親最難受的時候，他總是無休止的咳着、喘着，儘管如此，但煙仍是不能丟的。往往是吸上一口，咳上一陣，等剛好緩過神來，又是猛的一口，接着便又是是一陣劇烈的咳喘……咳得他上氣不接下氣，由是而母親心疼地罵著。儘管如此，“煙是不能戒的，寧肯戒飯”，父親永遠重複着這句話。

　　我的高考成績出來了，父親既高興，又擔心。為了給我籌集到足夠的學費，父親不住的在親友和鄰居家穿梭着，但東拼西湊，還是差了不少。他又不願到銀行貸款，說那樣做丟人。因而我們打算到城裡親戚家借點，臨行的前一天晚上，父親終於咬咬牙，說出了他一輩子也不願說的話“戒煙”。

　　第二天，我同父親一起到親戚家去，由於是去求人，父親說“得買包象樣的煙”。這樣，我們生平第一次買了包帶過濾嘴的香煙，踏上了開往城裡的車。在車上，父親的煙癮又犯了，他顯得心情非常的煩躁，不住的打着哈久，鼻涕和眼淚直流。我與他坐得有一定的距離，他不時偷偷看我是不是不在注意他，並將手不自覺的伸進了口袋。這時，我故意看了他一眼，他的手象觸了電似的縮了出來，沒有出聲，但在坐位上心神不寧。本來從家到城裡沒有多遠的路，可那天在父親看來，就如同十萬八千里，我幾次都看得不忍心了，想到由於想讓自己讀書，父親如此的難受，我為自己剛才的偷看而深深地自責，淚水模糊了視線，將頭轉向車窗外，任由眼淚肆意地流。終於熬到了親戚家，當親戚拿出一包好煙給他時，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但猛然間又將手縮了回來。口裡言不由衷說：“由於身體原因，我早就戒了”，這連城裡的親戚都感到意外，直問我是不是這樣，我看看父親，只好無奈地點點頭。可在親戚家裡，父親顯得心慌意亂，最初親戚以為他是為了錢，很爽快的答應了，可他還是那樣，直弄得別人不知所措。

　　在學校里，我會按時收到父親寄給我的生活費，想着在煩亂的生活中，沒有了煙的父親是怎樣打發無聊的日子的。我覺得自己欠父親的真是太多。雖然他與母親歷來都有很多解不開的結，但對於子女，卻是無微不至地關懷着。他在每次的來信中，總是讓我把生活開好點，讓身體長結實點。可他自己卻連通過吸煙排解煩悶心情的權力都被剝奪了。只是在偶有煙癮犯了的時候，他會拿支煙放到鼻子邊聞聞。那支讓父親永遠也吸不完的煙，伴隨父親渡過了多少難熬的日子啊！

　　父親的煙終究是戒了，在他不經意的時候，以一種自己沒有想到的方式戒了。對子女無私的愛，讓父親失去了很多東西，但他從來都沒有過半句怨言，他以自己的獨特的形式疼愛着自己的子女，印證着：

　　父愛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