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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戰友王青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小景

我的戰友王青 標籤:我的中國夢

  我在連隊當文書的時候,王青是連部通信員,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憨厚樸實。中等個頭,濃眉大眼厚嘴唇,說話聲音略微沙啞,黑里透紅的臉上長滿了青春豆。王青的家鄉在貴州省黔西南州,他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據王青說,他們那地方很窮,“斗笠大的地,巴掌大的田,水比油還貴,土比肉值錢。”一年到頭累死累活的干,也難得吃上頓白米飯,平常靠吃洋芋(土豆)度日。王青下面還有一個患病的妹妹,日子過得很艱難。常言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為了掙錢給妹妹治病,王青讀初一那年輟學,跟着他叔叔四處打工,出賣體力,但收入甚微。別說治病,連家中日常用度都很勉強。王青17歲那年,他妹妹不幸被病魔帶走了,王青悲痛之餘,離開了那片貧脊的土地,選擇了從軍。

  據我半年多的觀察,王青是個非常節儉勤快的人,他雖然文化不多,但懂得“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的道理,來到部隊后,他每月的津貼費除買牙膏香皂等生活用品外,其餘都寄回了家,從不亂花一分錢,腳上的解放鞋洗成了白色也不捨得扔。他干工作不會耍心眼,無論臟活累活,都搶着干,而且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一天,王青拿着一個綠皮日記本來找我,沙啞着嗓子小聲說:“文書,我沒有文化,我想用每天寫日記的辦法來提高自己,你幫我看看寫得行不行”。

  我接過日記打開扉頁,看到上面寫着一首“詩”,題目是“思念小妹”。詩一共四句:小妹已死去,哥哥真痛苦,離家來當兵,家裡剩父母。我看后鼻子一酸,差點沒掉下眼淚來。字用黑墨水書寫,筆劃有明顯加粗的痕迹,看得出,他很是用了心的。再看他的日記,每頁紙都寫得滿滿的,字不漂亮,但一筆一畫寫得很認真,很工整。唯內容日日重複,看了第一篇,後面的就不用看了。他是這樣寫的:“1990年7月5日。早上聽到起床號我就起了床,先把被子折起來,然後我就打水洗臉,洗完了臉我就去挑水,把水挑回來我就找掃把掃地,掃完了地我就去出早操,出完了早操我就去炊事班幫助打飯,打完飯就開飯了,吃完了飯就去訓練,訓練到11點半就回來了,回來后我先洗了手,然後到炊事班幫助打飯……看到這裡有人一定感到好笑。老實說,如果我不了解王青的情況,也會覺得很好笑。日復一日,他都在做着同樣的記錄,而且是那麼的認真和執着。使我想起了希臘神話中的西西佛,他因為犯了錯誤受到天帝宙斯的懲罰,讓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往山頂推一塊石頭,非常痛苦。但是西西佛最終從痛苦中發現了快樂,他不但推過了世間最美麗的風景,而且推出了生命活在過程中的真諦。但王青沒犯錯誤,也沒有誰懲罰他,他唯一的不足是知識太少,他那樣做完全可以視為一種本能的對生活的熱愛,等他有了西西佛一樣的收穫,也就寫不出那樣的日記了。

  自此,我對王青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給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王青太純樸,太忠厚,只知道付出,不知道索取,加之家庭方面的原因,使他始終與機遇無緣。即使機遇找到他身上,他也不會把握,最終還是讓本該得到的東西白白溜掉。

  和平年代,連隊通信員的任務不只是上傳下達,還兼着公務員的差事。如為首長打開水、整理辦公室、卧室衛生等等。按說王青只要為連長和指導員服好務就可以了,但他不,他把副連長、副指導員、司務長甚至連我這個芝麻大的“官”也一起服務了。我曾私下跟他說,王青你不要這樣,你照顧好連長和指導員就行了,其他人不要管,你這樣累都累死了。王青嗨嗨地憨笑着說,沒什麼的文書,我跟叔叔打工的時候比這累多了。別人勸他也是一樣,他始終堅持着。連隊幹部都很受感動,紛紛表示有機會要好好培養培養他。

  他當兵的第二年,團里給了一個保送上軍校的名額,條件是思想品質好,軍事素質過硬,高中以上學歷,連隊在徵求意見的時候,我極力推薦王青,連隊幹部也大都是這個意思。其它的條件王青都沒問題,唯“高中以上學歷”一條將他卡住了。有人給他出點子,讓他回家托關係辦一個文憑。他聽了搖搖頭說,那不是搞假么?就是辦的成,我這點文化早晚也要露馬腳,有那麼多戰友都夠條件,還是讓別人去吧!我這就挺好了。我也幫他出過一些類似的主意,他都沒採納。最終,王青把這個機會放棄了。

  那年仲秋的夜晚,我約王青到營房西面的丫口山中散步。夜景很好,月朗星稀,奇石林立,溪水淙淙。一到這兒,我就想起王維的詩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我們邊走邊談。王青顯得有些拘謹,始終在我右邊略靠後的位置。我說王青你是怎麼想的,你為什麼要當兵?他說,部隊上可以免費學技術,我來就是想學點本事,回去后能讓家裡過上好日子,可是……。我打斷了他說,可是什麼啊?你上了軍校,畢業后可以當幹部,領工資,不是很好嗎?他說,那樣我若干年不能回家了。我說幹嗎要急着回家呀?部隊是個大熔爐、大學校,只要你努力,會有很多機遇的。他猶豫了一會,小聲說,我父母親身體都不太好,我想儘快學些致富本領回去照顧他們。我心裡有些堵,也不知說什麼好了,就問他想學什麼技術,他說最好學養殖,我答應幫他找找人,爭取一下。

  幾天後我去團部辦事,特意到後勤處劉處長家打聽。他跟我是同鄉,部隊上很講老鄉觀念,只要不違反原則,給老鄉辦事一般都很痛快。我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他說目前沒舉辦這樣的培訓,不過可以讓他到地方院校培訓,費用由團里解決。我一聽高興壞了,趕緊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王青,並向連首長做了彙報。連首長也很支持,而且考慮到王青家裡困難,還從生產收入中拿出五百塊錢支援他。幾天後,王青如願以償地去了昆明一所院校學習。按照既定方案,王青要學習六個月,誰知他去了不到十天就回來了。聽指導員說,他父親病重住院,發來電報催王青回去照顧。我心裡很不是滋味,人算不如天算,碰上這樣的事能有什麼辦法呢?只能替他感到惋惜。

  王青走得很匆忙,假是指導員親自到營里幫他請的,時間是兩個月。我把王青送到汽車站,上車前,給他買了一袋水果點心,並將預先準備好的二百塊錢也放在裡面給了他。可我怎麼也沒料到,他這一走竟再也沒回來。兩個月後,他叔叔來到部隊,說王青父親的病一直不見好,她母親又病倒了,請求部隊讓王青提前複員。報告報到師里,師首長很快就批准了。

  此後有半年時間,我還偶爾收到王青的信。他在第一封信中說,我給他買的水果點心他路上沒捨得吃,提回家給病中的父親了,還把那二百塊錢夾在信中寄還了我。說他家裡的事他有辦法解決,不能要我的錢。半年後,王青就音信全無了,我給他寫了好幾封信,他都沒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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