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花

　　紫菀花，其實在我懂得欣賞美的年齡就已經認識了你。你是一朵極普通的花，普通得一如我們山村裡的女孩子，天然渾樸。你不擇地域野生野長，山腳阡陌，河旁溝畔都可以成為你的家園。你堅定着一個“活”的信念，每個秋天都會舉起自己亦紫亦藍的生命，用金黃的心蕊、淡藍的花瓣和纖纖細細的身姿，將自己的季節綻放得熱鬧而芬芳。你以濃郁的氣息飽滿着自己一生一世的美麗。有時，你也會與同伴們一起擁擁擠擠地將纖細的身影使勁兒探向陌畔，那份張揚明明是在提醒路人你在這個世界上是存在的。就為這，曾經有人稱你為“勿忘我”。也有人叫你“夜牽牛”。我卻喜歡那個“勿忘我”，覺得很有詩意。很久以後才知道你的名字其實是叫紫菀。

　　喜歡你也是喜歡你這個美麗的名字。那時，電視里正播發瓊瑤的電視劇——《婉君》。電視劇里有一首唱瘋迷了的主題歌：有個女孩名字就叫婉君。我每次聽了都想把歌詞改一下：有一朵小花名字就叫紫菀。當然你與那個叫婉君的女孩沒有絲毫聯繫。

　　我從不敢輕易採擇你，因為我覺得你只有芸芸漫漫的大片量開放才會更美麗，更氣韻芬菲。我捨不得讓你們其中的一枝或幾朵遠離群體，單單為我一人飄香。

　　喜歡你也是喜歡你的平凡和耐活。作為野花，你不像雍容的芍藥只開在深山裡。也不像水靈靈的紅蓼只挑選有肥水的河畔。你的腳下永遠都是貧瘠之地，除了有老綠的蒿草，再不見一絲嘉惠。我曾經以為你只是開在我故鄉遼北山地的一種野花。

　　去年秋天，我因為要買房子，在去看的那座房子的牆外，竟意外地遇見了你，同樣纖細的身姿，舉着同樣淺淡的紫藍色花朵，相互牽扯着呼啦啦擁向我，像久別的故人一樣與我相逢於異地他鄉。我當時激動的心情你一定感覺到了，你送過來濃濃的馨香問候我，卻勾起了我無盡的思鄉之情。那時因了你，我差點就買下那座房子。離開你時，我仍然沒捨得把你採下來帶回家，但我深深地記住了你，知道了你的生命也同樣適宜於魯西大地。

　　後來，在一本醫學書上又讀到你，卻原來你竟是一味中草藥。在草藥中你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返魂草”。你的根莖是清痰化瘀的重症之葯。傳說，你的前世真的就是一個鄉村女孩。你深愛着一個和你從小青梅竹馬的男孩。等你們長大后，那個男孩卻沒有娶你，而是娶了別的女人。你為此抑鬱成疾，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裡寂寂而終。貧苦的父母只能把你淹埋在一個貧瘠的地方。之後的那個深秋，母親卻在你的墳頭周圍看到了芸芸漫漫盛開的紫藍色小花，那花色如同你生前穿過的碎花衣裳。從此母親認下了你，她把你移植在所有她能看得見的地方。你也就順着母親的心愿，無論長在哪裡都生命力極強地怒放着，用濃香釋放着自己未了的情願。不光慰籍了母親的心，也鮮亮着腳下的秋鄉陌野。

　　後來鄰居家的小女孩也患了與你同樣的病，在生命垂危之時，你的母親卻突然地夢見了你，你對母親說，把你的根莖採去給那個女孩熬水喝吧。於是，那個女孩真的因你而得救了。從此人們就把你美譽為“返魂草”了。原來，你濃香野朴的生命還是為另外的生命而活的。你一生那麼平凡耐活，不擇地域的大片量生長，就是為等待有朝一日去解救另一個抑鬱的生命啊！想起高唐詩人楊吉忠一首寫花的詩句：你一遍遍地開，像反覆修改的美麗。而你一遍遍地開卻是為提醒人們，你的存在會為那些羸弱的生命增加一份活的希望。

　　紫菀花啊，我不光喜歡你有美麗的名字，更喜歡你有美麗的品格，還有一個凄婉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