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石鎖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1
礦務局這地界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雜七雜八,五色人等幾乎是全都聚到這塊地界來了。要說能人,也不乏有那麼幾個,其中鎖王馬六風就是個人物。馬六風是一個乾巴的小老頭,看上去不起眼,可是卻有一手開鎖的絕活。
馬六風有點怪,這一生沒結婚,身邊卻有一個兒子,剛開始傳得滿城風雨,說什麼的都有。後來才打聽明白,原來馬六風的孩子是撿來的。冷不丁的一看這孩子,嚇得人一哆嗦,整個臉陷了進去,整個一個坑人,五歲多的孩子一看像個老頭似的,看得人心酸。可是馬六風卻當寶貝似的,走到哪裡都帶着。有人不解,馬六風只是一笑說,到底也是一個生命嘛。所以,圈裡圈外的人都更敬重馬六風。
本以為到了老年,就這麼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可是馬六風沒想到,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了事。這天來了兩個人,一個中年人和一個瘦得跟猴子似的人,他們請馬六風去開一個保險柜。馬六風沒有多想,便帶着他的寶貝兒子憐風,來到了一個別墅前。馬六風知道,今天這個活能掙不少,以前馬六風並不太看重錢,可是自從撿了這個孩子后,他便在乎錢了。
進了別墅,他們在一個房間里看到了一個很大的保險柜,馬六風一打眼就知道這是什麼保險柜,裡面鎖的構造他也明了於心。他走到保險柜旁,蹲下,從兜里掏出一個細小的鋼片,然後耳朵貼在保險柜上,只幾分鐘,保險柜便打開了。然而馬六風卻驚出了一身冷汗。保險柜里居然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馬六風什麼話也沒說,拉着憐風就走,可是卻被那兩個人攔住了。那個中年男人說話了:“馬師傅,領教了你的本領,多少人開這個保險柜都沒打開,看來你確實是名不虛傳,今天咱們交個朋友。”可馬六風說:“我這人不喜歡交朋友。”中年男人也不惱,自稱是大發鎖業公司的老闆趙有財。聽了這話馬六風心裡“咯噔”一下,他沒見過趙有財,可是他卻聽說過,市裡有三家鎖廠,數趙有財的最大,他總想把那兩家給吞掉,可是那兩家的實力也不弱,折騰了兩三年倒是把自己折騰得夠嗆,人家卻沒怎麼著。今天趙有財弄了這麼一個空保險柜,看來是有目的的。
馬六風坐下后,看着趙有財不吱聲。趙有財又說:“今天有一事相求。”說完把兩萬塊錢放到了馬六風的面前。馬六風看都不看一眼,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請您行個方便,放過我們父子倆。”趙有財臉色有些難看,說:“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就是想讓你開幾把鎖,然後我們拍幾張照片,就這些,這些錢就歸你了。”
馬六風不知道趙有財又要使什麼詭計,開幾把鎖也不至於給兩萬塊吧?馬六風說:“開鎖是我的本行,當然不會拒絕了,只是不知道這幾把鎖是什麼鎖,難道這麼難開?”趙有財一揮手,那個瘦猴就從一個包里拿出了六把鎖,各式各樣的。馬六風一看,明白了,那全是把門鎖廠生產的鎖。鎖擺到了桌子上,趙有財笑着說:“這對你來說算是小菜一碟,不過聽說有人能在一分鐘內開完這六把鎖,不知道你能行不?”馬六風想了想,搖搖頭說:“這樣的鎖我不能開,以免壞了我的名聲,另請高明吧!”馬六風拉着憐風就要走,可是趙有財卻翻了臉,說:“你別不識抬舉,你就一個臭開鎖的,我今天滅了你,明天都不會有人來找你。今天這鎖你不開也得開,開也得開!”說完趙有財陰笑着摸了一下憐風的頭。馬六風一哆嗦,看了一眼憐風,便轉過頭,眨眼工夫就把鎖打開了,然後錢也沒拿,扯着憐風就走了。
馬六風帶着憐風回到家,總感覺今天的事肯定要壞事。果然,一個多月後,出了大事。
那天早晨,馬六風和憐風正在家裡吃早飯,突然鄰居喊馬六風,馬六風開門,鄰居說:“你上報紙啦。”說完把報紙遞給了馬六風。馬六風打開一看,當時就傻了。那上面竟然登着他的幾張開鎖時的照片,那幾把鎖正是把門鎖廠的鎖。照片的下面有一段小文,文章說:開鎖大師馬六風說,這些鎖簡直就是在開玩笑,他只用了幾十秒鐘就把鎖全部打開了……
馬六風知道遇上禍事了,他沒料到趙有財這麼陰險。馬六風趕緊帶着憐風躲到了鄉下一個老朋友家裡,他知道把門鎖廠很快就會找到他。他和憐風躲到了鄉下,悄悄打聽把門鎖廠的事,說是把門鎖廠生產的所有鎖都壓到了倉庫里,國外的一個大訂單也讓趙有財的鎖廠拿走了,把門鎖廠的工人也暫時放假回家了。然而,幾天後,卻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讓他目瞪口呆。
2
馬六風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待了,好在自己有開鎖的技術,到什麼地方都能有口飯吃。就在馬六風準備帶着憐風離開的時候,幾輛車停在了門口。馬六風知道這回算完了,不死也得剝層皮。幾輛車上下來了十幾個人,其實走在最前面的,馬六風一眼就認出是把門鎖廠的老闆鄭軍。
馬六風下意識地把憐風往身後藏,鄭軍卻笑道:“馬師傅你可讓我們好找呀!”說完就緊緊地握住了馬六風的手。馬六風一下就傻了,他不是來找我算賬的嗎?鄭軍看着發愣的馬六風哈哈大笑起來,說:“馬師傅,我知道那事是趙有財乾的,我沒想到,機會會來得這麼快,還得請馬師傅出山呀!”馬六風一聽差點沒哭出來,說:“鄭老闆大人大量,放過我們,害人的事我不會再做了,這次算對不住你們了。我手裡有十萬塊棺材本,你拿去吧,我也只能拿出這麼多了。”鄭軍聽了,臉色嚴肅起來,說:“馬師傅,我不是讓你干害人的事。其實是這麼回事,我一直想請你出山,為我們鎖廠研究出一些新品種,我們的那些品種已經過時了,可是我知道你這人脾氣怪,不會輕易出山的,只是沒想到,趙有財會給我這麼一個機會,我希望馬師傅能出來,我們光明正大地做生意。”馬六風一聽,老淚一下就出來了,點了點頭,答應了鄭軍。
馬六風到把門鎖廠去的消息一下就不脛而走。趙有財完全沒料到鄭軍會來這麼一手,馬六風一去把門鎖廠,那他的廠子也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兩個多月後,把門鎖廠的新產品投放到了市場,一時間所有的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銷路也很不錯。趙有財急了,如果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廠子非垮掉不可。
那天,馬六風吃過晚飯,正擺弄他收藏的幾百把大鎖的時候,院子里就有人喊:“這是馬師傅家嗎?”馬六風從窗戶望去,不認識來人。馬六風走出去,那個人見到馬六風就說:“馬師傅,可算找到你了,我家的鎖打不開了,進不去屋了,你快點幫我去看看。”馬六風總是碰到這事,也沒多想,帶着憐風就走。
他來到那個人的家,一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防盜鎖,他掏出鋼片和一段鋼絲,伸進了鎖芯,順着鎖芯進去,一級級排着走,找出鎖牙,可是到了最後一個柱的時候,竟然不動了,那個鎖柱一動不動,他想大概鎖的毛病就出在這兒。他探試着,突然一驚,可是一切都晚了,只聽一聲悶響,屋裡的煤氣爆炸了,馬六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馬六風怎麼也沒想到趙有財會在這個時候出手,而且出手那麼狠。馬六風住進了醫院,警察來調查取證,最後竟然判馬六風負擔六成的責任。
馬六風出院后,加上賠償,幾乎耗盡了一生的存款,但是馬六風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是更沉默了。
讓馬六風沒料到的是,鄭軍也來了,告訴馬六風說他們不能再用他了。馬六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鄭軍把幾張報紙遞給了馬六風,馬六風一看差點沒氣瘋。報紙上全是報道他這次出的事,說鎖王馬六風失手給百姓造成損失等等,說鎖王已經失去了當年開鎖的那種感覺,因為年齡大了,手上的感覺沒有了。馬六風知道,這個時候失去鎖廠的工作就等於沒有飯吃了。這次出事,報紙這麼一折騰,肯定不會再有人來找他開鎖了。他要保住鎖廠的工作,因為他還有憐風。馬六風說:“鄭老闆,其實這次出事是有人想陷害我,這個時候你不能再踹我一腳。”鄭軍說:“馬師傅,我相信你,可是現在你已經成這樣了,如果我再讓你在廠子里待下去,我的鎖恐怕就賣不出去了。”鄭軍說完拿出兩千塊錢,說,“這點錢就救救急吧!我也只能做到這步了,這次廠子恐怕要有滅頂之災了。”馬六風嘆了口氣,摸着憐風的頭,老淚縱橫。
這次事件后,鎖界的人都以為馬六風從此就要在鎖界消失了。可是誰也沒料到,兩個月後,馬六風竟然干出了一件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事。
3
兩個月後,馬六風傷好了。
憐風六歲生日那天,馬六風喝了不少酒,他告訴憐風,他要掙錢,不能就這麼扔下他,說著就哭了。憐風給馬六風擦着眼淚,也陪着哭。第二天,馬六風突然放出口風,說他要帶學生。鎖界一片嘩然,馬六風從來沒有收過學生,也不教任何人,他那絕技人們都以為會失傳。口風剛放出去,當天馬六風家的門前就聚集了不下百來人,有鎖界的名人,也有真心來學藝的。馬六風是在一個小時后出來的,他站到院子里后,眾人馬上靜了下來,都看着馬六風。馬六風清了一下嗓子,說:“這次我收學生,不是收一個,也不是兩個。”當時那些人聽了都是一愣,鎖界有鎖界的規矩,收學生只能收一個,絕對不能多收,不然鎖界就亂了套。顯然,馬六風沒有守行規。來學習的倒是都高興了,可是鎖界的名人可就生氣了。馬六風沒有理他們,說:“我的辦學手續已經下來了,公安局也備了案,我現在就是想掙錢。”說完看了一眼憐風。當時鎖界那些有頭有臉的人都傻了,這馬六風不是砸飯碗來了嗎?幾個人想理論,馬六風卻一轉頭回去了。
馬六風在家裡教學生,一共是十三個。可是誰也沒想到,三天後,馬六風帶着十三個學生在鬧市區擺了六個長條桌子,桌子上放着幾十把鎖,都是趙有財和鄭軍鎖廠生產的鎖。一上午,馬六風帶着學生什麼也不幹,就坐在桌子前,看着那些鎖頭髮呆。一上午,消息馬上傳遍了鎖界,當然,趙有財和鄭軍也知道了。他們一時都蒙了,看樣子馬六風教學生是假,報仇是真呀!可是鄭軍就是沒想明白,你馬六風報復趙有財有道理,可是報復我就沒道理了。
中午一過,鄭軍帶着司機去了,但是鄭軍沒露面,他躲在一角,看看馬六風到底在耍什麼花樣。馬六風好像並不急於做什麼,倒是像在推銷。晚上,馬六風收了攤。可是第二天,馬六風依然是昨天的架勢,像是在等着什麼。就這樣,馬六風一擺就是一個星期,而且一點行動也沒有,鎖界的人明白了,這是有熱鬧看了,馬六風是在等一個人的出現。這時,鄭軍也急了,他不知道趙有財為什麼一直沒露面,也打聽不到趙有財的一點消息,如果馬六風真的要是做出什麼行動,他和趙有財都會損失不小。他想聯合趙有財治一治馬六風,可是趙有財不出現,他也不敢輕易行動。
馬六風擺攤已經七天了,他既不賣鎖,也不幹別的,就那樣坐着,報社的記者也是走馬燈似的,來了走,走了來,報道不停地發。馬六風風頭是出盡了,懸機也吊得人發慌。可是到了第八天的時候,卻出現了意外。鄭軍當時樂得有點發瘋。原來,馬六風突然把鄭軍的鎖廠的鎖全撤了下來,全換上了趙有財鎖廠的鎖。到了第九天的時候,趙有財忍不住了,呼啦啦帶來了一大幫人。其實,這些天趙有財一直為這事睡不着吃不香,他知道馬六風來報仇了,可是馬六風到底要玩什麼把戲,他一時也鬧不明白,天天派人去,可是卻什麼口風也探不出來。現在,馬六風只擺他鎖廠的鎖,他如何還忍得住呢。
趙有財到了馬六風的桌子前,哈哈大笑着伸出手,說:“馬師傅這是在給我的廠子做宣傳呢?說一聲,我也好拿點宣傳費給你,這大熱天的。”馬六風並不買他的賬,臉一拉,愣是把趙有財伸出的手給閃了。趙有財臉色發怒,馬六風卻視而不見,大喊:“徒弟們,操練起來。”十三個學生,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立馬各自把自己桌子前的鎖一一打開了。那些記者都早就等着這一天,趙有財看到這一切,臉也白了,他知道馬六風這是在以牙還牙。鄭軍在一邊樂瘋了,馬上告訴秘書,加大鎖的生產量。
趙有財站在那裡一直傻愣,馬六風看火候已到,馬上讓學生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可是,就在這時,又出了事。
4
就在馬六風讓學生收拾東西的時候,趙有財走了過來,表情很怪。他走到馬六風跟前,突然轉過身,對記者和看熱鬧的人說:“馬六風他有本事我承認,可是手段卻不太光明。”此話一出,嘈雜聲一片,說什麼的都有,大多猜測馬六風的鎖有問題,說這些學生只帶了幾天,就能到這個程度,那鎖廠的鎖不成了紙老虎和軟蛋了嗎?
這時的趙有財彷彿底氣很足,馬六風對這樣的變故也是一驚。趙有財從包里拿出一把鎖,對大家說:“如果馬師傅能把這把鎖打開,我趙某人也認栽了,包個包我就滾出這個地方。”馬六風一聽,樂了,心想,這麼多年我什麼鎖沒見過。不過當馬六風細看趙有財手上的鎖時,驚呆了,那是一把石鎖,用石頭打制而成,他一下想起幾十年前,父親就是死在這樣的石頭鎖上的。那時候他還小,父親是在深夜出去的,回來的時候不停地吐血,第二天就死了。他懂事後,爺爺告訴他,以後碰到那把石鎖千萬別去開它。馬六風一下就緊張起來,這麼多年了,他就是在尋找這把鎖,他要看看這把鎖到底是難到什麼程度,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出現。
趙有財陰笑着把鎖頭放到桌子上的紅布上,說:“馬師傅,麻煩您老人家了,一百多年了,這把鎖就沒打開過,您試試,如果您輸了您就從此不再涉足鎖界。”馬六風額頭上冒出了汗,但是語氣並沒有松,說:“一言為定。”
馬六風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是手還是有些抖,他拿起鎖一眼就看到了“雙龍捧壽”幾個字。他看了一眼鎖眼,那是一個極小的鎖眼,他一下就想起,十幾年前他聽說過這種鎖,鑰匙像繡花針一樣。但是他知道,無論是什麼鎖,都是由單鎖組成,無外乎多少而已。馬六風看着鎖,慢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鋼針,很細很細,這是他十幾年前就做好的,就等着這一天。
趙有財看到馬六風拿出這樣的鋼針一下也傻了,他沒料到會是這樣。馬六風側目看到了趙有財的表情,他的心裡多少有了些底數,他把鋼針插入鎖眼,一點點地往前探,心情慢慢明朗起來。趙有財冒汗了。可是沒過幾分鐘,馬六風突然停下了,他目光獃滯,竟然一動不動。馬六風萬萬沒想到,這個鎖裡面的單鎖竟然多如牛毛,本以為一把石頭鎖,裡面不會那麼複雜,因為石頭很容易碎裂,根本就不可能做得那麼精細。可是他卻沒想到,前面幾道單鎖看似簡單,實則再往裡面就複雜了,竟然單鎖裡面還有復鎖,復鎖裡面還有單鎖,這是他從來沒有碰到過的。四十多分鐘過去了,他仍沒有打開它,鋼針因為用力已經從手心穿過,在手背上露了出來,血染紅了石鎖。當馬六風把鎖頭放下的時候,便噴了一口血,但到底還是硬撐住沒倒下。
趙有財笑着走過來,伸手要拿桌子上的鎖的時候,憐風的小手一下就把趙有財的手給按住了,眼睛瞪着趙有財。趙有財一驚,這個年僅六歲的孩子的眼神竟然如此之冷。趙有財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看着憐風,不知道憐風要幹什麼。所有的人也都愣住,馬六風也一驚,他剛想把憐風拉過去,憐風卻猛地一下把還插在馬六風手上的鋼針扯了下來。馬六風一下明白了。馬六風一急,心想,這傻孩子,怎麼開這個玩笑,他從來沒教過憐風開鎖,他本有心教憐風,可是這孩子從他撿來后就沒開口說過話。他試着教了他一些開鎖的基本要領,可是這孩子一聽就眼睛發直,馬六風嘆了口氣,從那以後就沒有再教過。可是,現在,這孩子居然要開石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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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風拿起桌子上的石鎖,看了一會兒,便把鋼針插入鎖眼。馬六風本想阻攔憐風,但隨即嘆了口氣,想想,還是隨他去吧!
憐風的表情很怪,好像一點點地在興奮,在燃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足足有半個小時,只聽“叭”的一聲響,石頭鎖竟然開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馬六風一陣顫抖,一下就把憐風抱在懷裡,淚水流了一臉。趙有財呆了,他無法相信憐風能把石鎖打開。這時底下就炸了鍋,有人說馬六風是想放趙有財一馬,可是趙有財也太過分了;也有的說馬六風不想趟這混水,他只想趙有財把坑他的錢還他;也有的說馬六風的確老了,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趙有財拿着鎖頭走了。
馬六風回到家,把憐風叫到身邊,拿出家裡收藏的幾百把鎖,讓憐風開。憐風幾乎是沒費什麼勁兒,全都打開了。這回馬六風信了,憐風絕對不是碰上的。他再次抱緊了憐風。
其實,憐風能把鎖打開並不是偶然,從小憐風就和馬六風形影不離,無論到什麼地方開鎖馬六風都帶着憐風,沒活的時候,他就在家裡擺弄那些鎖,憐風沒什麼東西可玩,自然而然就玩那些鎖。只是馬六風沒想到,這小傢伙會有這本事,難怪人家說能人異相啊!
這事後,趙有財真的是完了,雖然沒離開這個地方,可是鎖廠已經關門了。鄭軍卻樂瘋了,廠子是加班加點都干不過來活。馬六風這次雖然勝了,可是卻大傷元氣,明着榮耀,暗裡活卻是越來越少,一天到晚只能守在家裡擺弄那些鎖。
可是,沒想到,剛入冬,趙有財竟然找上門來,進門就跪下了,說一來是認錯,二來是學藝,他說做人還得誠實,不然到頭來什麼都是空的。馬六風沒料到趙有財會來這麼一手,一時愣住了,隨即一揮手,讓他走,說不想再見到他。見此,趙有財說:“既然馬師傅看不上我,我也不強求馬師傅,不過有一件事我要說清楚,就是那次煤氣爆炸的事不是我乾的,那是鄭軍乾的。”
馬六風一聽,大吃一驚。趙有財又說:“這件事當時是鄭軍提出來的,他說如果有你在,我們鎖廠永遠不會安穩,隨時都有可能倒閉。他說讓你名聲敗了,沒人相信你了,我們也就沒事了。當時他說他得先利用你,這是他提出的條件。我知道我的實力比他強,但是就怕你拆穿我們。你也知道,我們的鎖有千分之一的相同率,一千把鎖就有一把相同的,能互開,只是這種巧合幾乎是不存在。我們都知道你為人正直,所以我們都害怕你哪天拆穿了我們。但是,後來我後悔了,可是鄭軍說什麼也不放過你……”趙有財說完,站了一會兒就走了。
馬六風怎麼也沒想到,鄭軍竟然會這麼對他,可是他還是有點不相信。這天,他把憐風留在家裡,去把門鎖廠找鄭軍。鄭軍見到馬六風,一愣,他沒想到馬六風會來找他。他把馬六風讓到辦公室,馬六風也沒有坐下,就問了一句:“那件事是你乾的不?”鄭軍一愣,半天才笑着說:“馬師傅,你說的是什麼事呀?”馬六風說:“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說,趙有財找我了,就是煤氣爆炸的事。”鄭軍顯然有些發慌,他點了一支煙,半天才點了點頭,說:“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馬上拿錢給你,也算是對我的懲罰。”馬六風冷冷地一笑,說:“我嫌你的錢不幹凈。”說完就走了。鄭軍感到背脊發冷。
鄭軍等待着馬六風出手,趙有財也等着馬六風,如果鄭軍敗下去,他還有可能東山再起。可是馬六風幾乎很少出門,兩個多月,除了給銀行開了一回保險箱外,再也沒有出去接什麼活。他們看到馬六風除了在院子里教憐風認字外,就是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曬太陽。已經到了三九天,滴水成冰了,馬六風仍沒有任何動靜。
可是誰料,過完大年初二,馬六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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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財過了一個很慘淡的年。大年初二,他實在熬不下去了,便去了馬六風的家,結果馬六風的家竟然鐵鎖把門,他以為是走朋友去了,可是他天天去,從早晨到半夜,竟然沒有看到馬六風回來。趙有財一下就蒙了,完了,看樣子馬六風是躲起來了。
趙有財的希望落了空,連死的心都有,之後天天喝酒,然後就在大街上耍酒瘋。誰料半個月後,馬六風竟然回來了。那天是這一年最冷的一天。當趙有財知道馬六風回來的消息時,竟抱頭大哭起來。他知道他又有機會了。
果然,當天馬六風就找到了趙有財,第一句話就一下把趙有財問傻了。馬六風問趙有財:“那把石頭鎖呢?”趙有財愣了一下,從柜子里拿出了那把鎖。馬六風沒有接,他說:“不是這把,是另一把。”就這句話,差點沒把趙有財嚇尿褲子,半天他才問:“你怎麼知道我還有一把鎖?”馬六風說:“那天我就知道。其實那天我完全可以打開那把鎖,我之所以沒有打開,就是不想逼你走上絕路,也許老天絕你吧,卻讓憐風打開了。可是,就在憐風打開鎖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鎖開的聲音有些不同,我爺爺曾經給我講過,雖然他沒有開過這把鎖,但是他能形容出這種鎖打開時的聲音,這種聲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把鎖不是那種聲音,我父親就是死在另一把鎖上的。我知道你手裡還有一把,我爺爺也提過,這把石頭鎖一出來就是一對,你這個是‘雙龍捧壽’,那一把是‘單鳳托福’。”
趙有財聽后,許久,他才嘆口氣說:“那把鎖不在我手裡,那年我走背運,鄭軍利用這個機會差點沒把我的廠子弄死,直到我答應他送給他那把鎖,他才放過我。那把鎖在鄭軍那兒呢!我想,他也應該知道些什麼,一定會用這把鎖把你弄死,他知道你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他就等着這麼一天呢。如果我沒記錯,你父親就是那年的今天死的,我想鄭軍會猜到你今天要去找他的。”
馬六風沒再說什麼,從趙有財家裡出來,來到了青石街,父親就是在青石街死的。青石街街心有一個古石鍾,鐘下有一塊青石台,馬六風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看見鎖界的人都到了。鄭軍站在青石台前,青石台上擺着那把鎖。馬六風慢慢地走了過去,瞪着鄭軍。鄭軍半天才說:“馬師傅,我看今天的鎖咱們就不開了,我把它送給你。這把鎖我已經找人開了,可是沒人能打開,在場的鎖界師傅都試過了,我不想我們兩個人都受到傷害,那樣只能有人看笑話。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走人。”
馬六風半天才開口,說:“鄭軍,這鎖我一定要開,不管能否打開,我都會走人的。”鄭軍臉色難看極了。趙有財站在遠處卻很興奮,他知道打開這把鎖將意味着什麼。
馬六風鎮靜了一會兒后,把手從懷裡伸出來,慢慢地伸向了那把石鎖,就在馬六風的手觸到石鎖的那一瞬間,馬六風的表情極其痛苦,手停在石鎖上,半天沒再動。他感到了一種奇寒直滲心肺,這一刻他開始後悔來開這把鎖了。他本打算帶着憐風遠走他鄉,可是他不甘心,他把憐風放在朋友那裡趕了回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今天能打開這把鎖的把握極小。
馬六風把石鎖握在手裡拿了起來,從懷裡掏出鋼針,插入了鎖眼,一切都那麼順利,就連馬六風都沒有想到,這鎖太平常了,幾十個單鎖馬六風只用了十多分鐘就找出了牙。可是沒想到,就在他下探到最後一個單鎖的時候,竟然鋼針下不去了,根本找不到孔。馬六風呆了,他一下就明白父親為什麼會死在這把鎖上了。他終於明白,這把鎖可謂是真正的石鎖。
這時鄭軍和所有的人都緊緊盯着馬六風的表情,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馬六風僵在那裡,一動不動,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是把鎖放下,轉身走掉,還是繼續往下開?他知道往下開肯定沒什麼結果。突然,馬六風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出血了,眼前的世界變成了一片血色。但是馬六風的臉依舊很平靜,沒有一絲驚慌。漸漸地他感到血滴在了手上,他感到了熱度,漸漸地他開始感覺意識也模糊起來,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就在這時,馬六風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憐風的聲音,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當憐風扯住他的衣襟時,他發現他的憐風竟然會說話了。憐風叫了聲“爸爸”,然後從馬六風的手裡接過了滿是血的石鎖。馬六風不想讓憐風再受傷害,拍了拍憐風的頭說:“孩子,我們不開了。”憐風抬頭看了一眼馬六風,說:“爸爸,我能行。”馬六風沒有再爭執,憐風把鋼針再次插進鎖眼,就在這時,整個靜靜的街道傳來了清脆的“嗒”的一聲。馬六風聽到這聲音,嘴角抽動着,把滿是血的手再次摸在憐風的頭頂。這時站在遠處的趙有財一聲驚呼,然後就是狂笑,笑得讓人毛骨悚然,然後瘋了一樣的跑了。鄭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半天,倒了下去。
那天,憐風挽着馬六風走出了青石街,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幾乎成了一個謎。但是,還有另一個謎一直蒙在人們的心裡,就連馬六風和憐風都不知道,那就是那把“單鳳托福”的鎖。所有人都認為憐風有非凡的過人之處,可是,他們都不知道,其實,憐風的鎖技遠不如馬六風。“單鳳托福”這把鎖確實像馬六風想到的,是一把石鎖,根本就沒人能打開。可是,他卻不知道,這把石鎖在打造的時候加入了石料,只要見到血后,石鎖就容易開了。
(責編:曉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