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二號

　　一

　　1937年8月9日，素有“火爐”之稱的中華民國首都南京，熱得如同一個燃燒的火塘；層層警衛的靈谷寺無梁殿里，國民政府正在緊急召開應對日軍侵華的最高國防會議。參加會議的除了副委員長、參謀總長、訓練總監和行政院各部長等黨政要員之外，還有三張陌生的面孔，那就是中共代表周恩來、朱德和葉劍英。

　　會後，蔣介石立即簽署了“瓮中捉鱉計劃”的作戰命令，嚴令參戰部隊當天夜裡立即行動，必須搶在12日拂曉前完成實施。

　　誰知次日凌晨，蔣介石還沒有起床，就被告知：幾乎與中國軍隊封鎖江陰要塞的行動同時，長江中上游的所有日本軍艦和商船，全都開足馬力向長江口方向逃去，所有日本僑民也都隨船撤離。實力不濟的中國海軍，只好眼睜睜看着日艦逃離，唯一的收穫是扣留了大貞號和長陽號兩艘日本小商船。

　　毫無疑問，日軍獲取了“瓮中捉鱉計劃”的全部內容。

　　蔣介石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一躍而起，怒氣沖沖地在房內來回走動。很顯然，日軍如果是通過破譯密電得到的消息，斷難如此神速地採取行動，十有八九是參加最高國防會議的人泄了密。他火速召來軍統頭子戴笠、中統頭子徐恩曾和南京憲兵司令谷正倫，嚴令他們在一個月之內，不惜一切代價，把內奸給挖出來！”

　　過了幾天後，以《中央日報》為首的官方新聞媒體，就開始大肆報道所謂中共代表涉嫌泄密的消息，說得有鼻子有眼，使得不明真相的人們將信將疑起來。

　　中共方面非常氣憤，向國民黨新聞部門交涉，提出嚴正抗議，同時從大局出發，決定動用最隱蔽的地下戰線力量，協助國民黨諜報機關挖出內奸，以正視聽。具體安排由周恩來負責。

　　周恩來雙臂抱在胸前，望着窗外深思有頃，回頭對朱德和葉劍英兩人說道：“這項艱巨的任務，看來非‘幽靈二號’莫屬了。”

　　朱德和葉劍英鄭重地點了點頭。

　　“幽靈二號”果然神通廣大，第二天就傳來密報：日軍收到的情報是由日本駐中國大使館武官中村少將直接用密電報告東京，再由東京大本營下令駐在長江中上游的海軍陸戰隊火速撤離的；而在參加國防會議的人員中，行政院主任秘書黃浚與日本駐中國大使須磨彌吉郎是早稻田大學同學，一向關係密切，有重大作案嫌疑！

　　二

　　中共方面立即將這一情報告訴了國民政府。軍統特務立即採取行動，在黃浚的公館附近和與日本大使館相鄰的鼓樓公園裡，布置了大量的特工人員，化裝成報攤小販、測字先生或人力車夫，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視。可是一連好幾天，黃浚的行動都非常正規，每天除了坐小汽車去行政院上班、到丁家橋中央黨部開會和到黃埔路蔣介石官邸之外，總是待在家裡，如同縮頭烏龜不出頭。同樣，另一路人員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戴笠接到報告，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被中共特工搶先發現了黃浚這條線索，他已經挨了“校長”一頓臭罵，如果連證據都找不到，那可就丟人現眼了。他火速召集部下開了一整夜的會，終於商量出了一個辦法。

　　特工們設法做通了黃家女佣人蓮花的工作，把她發展為內線。

　　這天，特工隊趙隊長從蓮花那裡獲悉：她替太太打洗臉水經過黃浚的書房門前，發現黃浚的司機王本慶從外面回來，匆匆跑進書房裡，摘下頭上的呢帽向正在窗外打太極拳的黃浚揚了揚，然後把呢帽掛在衣帽架上，自己光着腦袋退出了房門。

　　趙隊長恍然大悟：特工跟蹤王本慶幾天了，卻沒有發現絲毫破綻，原來秘密在呢帽里！他向戴笠彙報后，立即重新進行了布置。

　　這天傍晚，暑氣消退，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四處溜達。南京城西的國際咖啡店裡，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一個頭戴呢帽的中年人，十分悠閑地騎着一輛自行車，來到了咖啡店。此人正是王本慶。他進門后摘下呢帽，順手掛在了衣帽架上，然後倚着一張圓桌坐下，要了一杯咖啡，慢騰騰地喝起來。幾分鐘后他喝完了咖啡，拿起帽子就出了門。一切看似正常，但坐在角落裡一直目不轉睛盯着他的趙隊長卻發現，王本慶拿走的那頂帽子，雖然樣式和顏色一模一樣，卻不是他戴來的那一頂！

　　過了片刻，又一個顧客起身離去，他從衣帽架上取走的帽子，正是王本慶戴來的。趙龍認得此人是日本大使館的管理員小河次太郎。他使了一個眼色，幾名特工立即尾隨而去。

　　小河次太郎也是騎的自行車。當他一路上哼着小調，經過秦淮河河沿一條橫街路口時，一個騎着自行車的特工如同出弦之箭，對準小河飛撞過去。小河猝不及防，連人帶車翻倒在地，頭上的呢帽也滾出去老遠。

　　這時，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趙龍跑過來，一把揪住那名特工，喝令他從地上扶起小河次太郎，然後兩人將小河強行送進了醫院。另外幾名特工趁着混亂，迅速將呢帽調了包。

　　從得到的那頂呢帽里，果然發現了黃浚向須磨提供的情報：蔣介石剛剛簽署的絕密軍令內容——從蘇州、無錫抽調6個精銳作戰師，星夜開拔淞滬前線，以及一張最新的上海布防地圖。

　　戴笠拿着情報，急忙去見蔣介石。蔣介石看了黃浚那熟悉的字跡，氣得臉色發白，連罵了幾句“娘希匹”，咬牙切齒地吼道：“立即逮捕，軍法審判！”

　　“是！”

　　戴笠轉身剛要離開，又被蔣介石叫住了：“調查一下中共的情報來源，想一想人家為何總是搶在你們前頭，啊？”

　　戴笠頓時額頭上沁出了汗珠，連聲“是、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

　　三

　　1937年8月13日拂曉，第三艦隊在司令長官長谷川清中將的指揮下，日本侵略軍沿着北四川路、軍工路一線向市區發起進攻，黃浦江上的日艦以排炮猛烈轟擊中國守軍的陣地。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將軍率部奮起反擊，拉開了血戰大上海的序幕。

　　蔣介石命令張治中的第九集團軍、陳誠的第十五集團軍和薛岳的第十九集團軍進行狙擊。日軍遭到中國軍隊暗藏火炮的襲擊，傷亡慘重也未能得逞，戰爭呈膠着狀態，日本一個月內滅亡中國的野心徹底破產了。

　　日軍氣極敗壞，大罵日本特務無能，土肥原賢二慌了手腳。由於中國人提高了警惕，日本特務想要搞到軍事情報很難，他只好將希望寄托在川島芳子和南造雲子身上了。

　　這天，書記官河野臨中佐進來報告：“先生，客人到了。”

　　土肥眯縫了一下眼睛，收起了報紙。不一會兒，一個妖冶的女人在河野臨的陪同下來了，向土肥深深鞠躬行禮：“將軍閣下，川島芳子向您致敬。”

　　而後，從裡面房間走出來一個身着和服的美麗女子，正是黃浚的女佣人蓮花，真名叫南造雲子。

　　土肥許諾誰先竊取到中國軍隊暗藏火力位置的情報，誰就將晉陞為陸軍中佐，成為日軍中軍銜最高的女軍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兩個女人施展渾身解數，暗中開始了較量。

　　川島芳子最先獲取了中方最新的情報，日軍迅速重新制定了作戰計劃，很快取得了戰場上的主動權，相繼攻佔了楊行、劉行和羅店等地，戰局急轉直下。日酋松井石根喜得手舞足蹈，稱讚川島芳子抵得上一個精銳的裝甲師團。

　　10月25日，戰場失陷，中國軍隊被迫撤往蘇州河南岸。消息傳來，蔣介石憂心如焚，再次緊急召開最高軍事會議，商量對策。在這次會議上，蔣介石決定第二天親自去上海前線視察，並指揮作戰。但南京到上海的鐵路和公路都受到日軍飛機的嚴密封鎖，狂轟濫炸，極不安全，因此大多數人都表示反對。最後，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建議：次日英國駐華大使許閣森要從南京去上海會見日本駐華大使川樾茂，可以搭乘他的車去。當時英國還是一個中立國，可免遭日軍轟炸。大家這才不反對了。

　　散會後，蔣介石立即命戴笠準備行程。

　　幾乎與此同時，在日軍的前線指揮部，正在舉行一場小型但十分隆重的慶祝宴會，這是松井石根專門為犒勞川島芳子舉辦的。出席宴會的全是滿臉橫肉、殺氣騰騰的高級將領，使得川島芳子出盡了風頭。酒酣耳熱之際，河野臨匆匆趕到，將一份密電交給土肥原賢二。土肥掃了一眼內容，頓時興奮得兩眼發光，向松井耳語了幾句，兩人得意地嘿嘿狂笑起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10月26日一大早，一切準備就緒，許閣森的汽車也早早開到總統官邸門前等候。蔣介石剛要出門，侍衛長前來報告：中共代表周恩來緊急求見。

　　周恩來一見蔣介石，顧不上客套，開口就說：“委員長，請您取消此次上海之行。”

　　蔣介石滿臉愕然：此事高度機密，中共方面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他有些不快地問：“為什麼？”

　　“因為您的行蹤已被日本間諜獲悉，日軍極有可能採取行動。”

　　蔣介石心裡更吃驚了：中共不僅知道自己的行蹤，而且對日諜的活動了如指掌。他想起戴笠所說的中共的三個“幽靈”特工，不能不信，但面子上卻覺得下不來。忽然他靈機一動，哈哈乾笑兩聲，拍拍周恩來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哪有什麼上海之行！這不過是疑兵之計，我真正要去的是武漢。”

　　摸透了蔣介石性格的周恩來心知肚明，見他不去上海了，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順水推舟地說：“看來我們多慮了。不過請委員長轉告許閣森大使，最好取消此次上海之行，以防萬一。”

　　蔣介石眼珠一轉，連連點頭：“你放心好了，我會提醒他的。”

　　周恩來離開后，蔣介石叫陳布雷告訴許閣森：因為身體不適，改天再去上海，請大使先生自便。

　　目送着許閣森的汽車駛離了總統官邸，一絲得意的笑容浮上蔣介石的嘴角。他不告訴許閣森潛伏的危險，目的是一箭雙鵰：一是讓許閣森去試驗一下中共情報的可靠性，二是萬一出了事情，可以加深英國和日本之間的矛盾，對自己有利。

　　下午二時左右，蔣介石接到急報：許閣森的汽車行駛到嘉定地區的滬寧公路時，儘管車身上覆蓋著醒目的英國米字國旗，卻遭到日軍飛機的輪番追逐襲擊，結果汽車被炸翻，許閣森身受重傷，被送往滬西宏恩醫院急救。蔣介石不禁大驚失色！

　　同一天，日軍強渡蘇州河，發起總攻。

　　謀殺蔣介石的計劃破了產，還因炸傷了許閣森招來了英國的強烈抗議，南造雲子真是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這天她收到特務機關的一封密電，對她的重大失誤進行了嚴厲訓斥。

　　南造雲子的心情糟糕透了，一個人躲在宿舍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悶煙。黃昏時分，她來到國際咖啡廳，獨自躲在角落裡一邊品着咖啡，一邊想着心事。

　　“小姐，這裡可以坐嗎？”

　　南造雲子抬頭一看，差點失聲驚呼起來：來人竟是河野臨中佐！她來不及回答，只是忙不迭地連連點頭。

　　河野臨在她的對面坐下，要了一杯咖啡，兩人一邊喝一邊用暗語聊了起來。河野臨告訴南造雲子：訓斥她的電報只是例行公事，土肥機關長對她依然充滿信心。此次失誤進一步證明機關內部有鬼，她今後工作的重點應放在這一方面。南造雲子感激地點點頭，詢問那天都有誰看過她的密電內容？河野臨想了一會兒，回答說：“譯電是我親自送到土肥機關長手裡的，當時他的身邊有松井司令官和川島芳子小姐等人。我記得松井司令官看了電文後非常高興，對土肥機關長說：‘這一行動如果成功，南雲小姐的作用遠遠超過十個師團！她和川島小姐不愧是“帝國之花”啊！’可惜——”

　　南造雲子神色黯然地垂下了頭，機械地攪拌着已經發涼的咖啡。河野臨看了她一眼，不經意地說起了川島芳子的近況：即將因功升為陸軍中佐，同時獲許自募軍餉，組建“定國軍騎兵團”，自任總司令，真是風光無限……

　　南造雲子聽得心亂如麻。河野臨走後，她如同泥塑木雕一樣，一直坐到咖啡館打烊才離開。

　　四

　　11月5日，日軍以三個師團從杭州灣登陸，由西線包抄中國守軍的後方，幾十萬中國軍隊受到日軍的三面夾攻，隨時都有被包圍聚殲的可能。11月8日晚，南京的最高統帥部下令全線撤退。11月12日，上海淪陷……日軍攻佔上海后，論功行賞，川島芳子沒有獲得陸軍中佐的軍銜。她的心情一落千丈，拒絕出席日方的一切社交活動，改扮成富家公子，肩頭上扛着一隻小猴子，經常出入百樂門大舞場、新世紀大賭場等豪華場所，一擲千金，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土肥原賢二失信在先，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天深夜，川島芳子在賭場里輸得一塌糊塗。當她掏出祖傳的金錶，準備作最後一搏時，有人從身後伸手攔住了她：“先生，這樣的寶物輸掉太可惜了，我先替你墊上如何？”

　　川島芳子回頭一看，原來是土肥機關長的機要秘書河野臨。

　　說也奇怪，川島芳子手氣開始出奇地好起來，不到一個小時，她不僅撈回了本錢，還略有盈餘。河野臨不失時機地勸她見好就收，她也感到又累又餓了，便同意了。將籌碼換成錢后，川島邀請河野共進晚餐，河野點頭如同雞啄米，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兩人邊吃邊聊，川島問道：“河野君，土肥機關長曾許諾，我獲取了暗藏的火炮位置的情報，就晉陞為陸軍中佐，現在卻遲遲不兌現，你知道原因嗎？”

　　河野左右看了看，湊近川島小聲說道：“我也剛剛知道，就是想找機會告訴你。你知道嗎？黃浚暴露，刺蔣失敗，土肥機關長懷疑我們內部有對方的卧底，命南造小姐調查此事。不久前南造小姐提交了一份報告，圈定了幾個嫌疑人，其中就有你！”

　　川島芳子大吃一驚，旋即冷笑一聲說道：“他媽的血口噴人！我川島芳子的所作所為，對帝國忠心耿耿，世人皆知。她明顯是嫉妒我，難道土肥機關長就看不出來嗎？”

　　河野臨苦笑了一下，說：“土肥機關長當然不是別人能夠輕易蒙蔽的，但事關重大，他也不得不慎重對待啊。再說，南造小姐是他的得意門生——”

　　川島嘆了一口氣，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無奈地搖了搖頭。河野同情地看着她，停了停，接著說道：“這件事情其實很容易解決。只要你去拜訪拜訪南造小姐，作一點姿態，和她搞好關係，她在下一份報告中把你從名單中刪除就行了。”

　　川島芳子聽了，頓時柳眉倒立，看着他沒有說話。

　　河野以為她為見不到南造雲子而犯難，忙說：“她這些天正忙着利用掌握的情報，四處搜捕潛伏下來的中國特工，同時奉命暗中保護你的安全。你出門時只要留心一下身後，就能見到她……”

　　川島芳子氣得滿臉通紅，拍案而起，拂袖而去。河野臨驚訝地張着嘴，一直目送她從視野里消失。接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從他眼中一掠而過。

　　川島芳子回到住處，仰面倒在床上，一夜沒有合眼。接下來的幾天，她故意四處閑逛，留意觀察身後，果然有幾個可疑人影在晃動。她氣得咬牙切齒，目露凶光：“你不仁，別怪我不義！”

　　她回到家裡，立即撥通了一個久未使用的電話……

　　數天後的一個晚上，南造雲子單獨駕車外出活動，被軍統特工發現，旋即秘密跟蹤，終於在法租界霞飛路的百樂門咖啡廳附近，乘身穿中式旗袍的南造雲子下車走向店門之際，三名軍統特工手槍齊發，南造雲子身中三彈，當即癱倒在台階上，在被日本憲兵送往醫院途中死去，得到了罪有應得的下場。

　　五

　　1938年11月底，日本華中方面軍司令官松井石根，率領6個師團共二十餘萬的兵力，分三路殺向南京。國民政府被迫遷都重慶。11月26日，蔣介石任命唐生智為南京衛戍司令長官，率十萬軍隊守衛南京城。經過十餘天的英勇抵抗，終因寡不敵眾，南京失守。日軍佔領南京后，開始了長達六個星期的瘋狂屠殺，三十萬無辜同胞倒在腥風血雨之中，山川秀麗的六朝古都成了一座人間地獄！

　　日本駐南京總領事堀公一，打算在1939年6月10日舉行大型宴會，款待兩個殺人魔鬼——日軍第16師團中島部隊的炮兵小隊長向井敏明和該部隊的一名副官野田岩。受到他們長官的鼓勵，二人進行了一場殺人比賽，看誰先殺滿100人，後來又增加到150人。這場荒唐絕倫的鬧劇經過日本國內媒體的炒作后，二人頓時成了日軍誇耀“戰績”和“武功”的代表和“英雄”。

　　堀公一宴請二人的規格很高，同時被邀請的達官貴人有：日本外務省次官清水、華中派遣軍司令官山田乙三中將、軍報道部長谷秋那華雄大佐、南京偽政府行政院長梁鴻志、外交部長廉隅、南京市長高冠吾等一共三十餘人。日本情報機關機要秘書河野臨中佐，以及“名人”川島芳子少佐也接到了邀請。

　　6月9日黃昏時分，偌大的日本特務機關值班室里，只有河野臨中佐一個人在無聊地翻看着報紙。正在這時，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他起身接聽后，眉頭緊鎖，然後用力捏了一下拳頭，像是下定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匆匆出了值班室，發動門口的汽車，一溜煙消失在暮色里。

　　河野臨在許家巷附近下了車，走進了一條林間小路，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突然，從林中衝出來一個人，踉踉蹌蹌跑出幾步之後，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河野臨走近仔細一看，認出他是潛伏在軍統內部的日本特務吉本，不禁大吃一驚。吉本滿臉是血，已經昏迷不醒。河野臨急忙扶起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顆藥丸灌進吉本的嘴裡，同時大聲呼喚他的名字。吉本很快睜開了眼睛，認出了河野臨，吃力地說：“領事館，中國人……明天宴會……投毒……”

　　河野臨愣了一下，他看看四面無人，雙手伸向了吉本的脖子。吉本驚恐地瞪着眼睛，漸漸咽了氣……

　　10日晚7時35分，宴會在總領事官邸如期舉行。除川島芳子因故沒有出席外，其他人都大駕光臨了。客人加上領事館里作陪的工作人員，一共有五十多人，濟濟一堂，好不熱鬧。總領事堀公一首先致詞，並提議為日本侵華戰爭的勝利乾杯，與會者紛紛舉杯將酒一飲而盡。接着堀公一走到向井敏明和野田岩面前，笑眯眯地向兩人敬酒。兩個殺人魔鬼發出一陣狂笑，再次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堀公一剛離開，平時不太飲酒的河野臨就端着酒杯走上前來，舉起手中的酒杯對向井敏明和野田岩說道：“兩位戰功赫赫，威名遠播，是皇軍的驕傲，鄙人敬佩之至！不與兩位連干三大杯，不足以表達鄙人的心情。來，乾杯！”

　　三人各自喝完一杯，剛要喝第二杯時，突然有人發覺酒中有異常的味道，便大喊了一聲：“不好，酒里有毒！”頓時，一片驚慌和恐懼氣氛籠罩了宴會廳，赴宴者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稍後堀公一回過神來，命人重新倒出一二杯酒，小心翼翼地進行嘗試，同時命書記官和警察署長到廚房將買來的酒進行全面檢查，並立即打電話給同仁、有安和日本陸軍醫院來人搶救。但毒酒下肚15分鐘后，毒藥便發生了作用，除少數人來得較遲和喝得較少外，大部分人全身不適，口舌麻痹，行走困難。有的栽倒在會客室和走廊里，有的則在廁所、大廳和廚房門前大口嘔吐。堀公一開始還比較清醒，但很快他就和其他人一樣神智昏迷，栽倒在地。

　　結果，當天晚上有兩人在醫院死去，除河野臨、向井敏明和野田岩三人因中毒較重，生命垂危之外，其他人員經過搶救免於一死。

　　當夜，日本憲兵和警察封鎖了各個城門，盤查並暗中監視來往行人。第二天一清早，日本人又在和平門及下關一帶進行大搜捕，逮捕了許多無辜群眾。就連笆斗山渡口的船夫，也被日本人抓走進行嚴刑拷打。正在這時，堀公一收到一封信，是總領事館的中國籍雜役詹長林寫來的。詹長林在宴會開始時就借故離開了總領事館，從此再也沒有露面，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他在信中說自己是受中共特工“幽靈二號”指使投的毒，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希望日本人不要累及無辜，有種就來捉拿自己。

　　詹長林本是軍統特工，卻聲稱是受中共特工“幽靈二號”指使，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這是戴笠的計謀，希望藉助日本人的力量，找到發現中共頂級特工“幽靈三人組”的蛛絲馬跡，同時使日本人的報復矛頭指向中共地下機關，真是打盡如意算盤啊。

　　日本人氣得發了瘋，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詹長林的蹤影，卻歪打正着，在大搜捕中抓到了一名軍統特工，從他口中知道了有關南造雲子之死的內幕。

　　原來，這名特工是刺殺南造雲子的直接指揮者和三名槍手之一。據他供稱，南造雲子的行蹤是由國民黨元老戴季陶提供的，而據說戴季陶又是從他在日軍情報部門的一個舊相好那裡得到的消息。審訊者立即想到了川島芳子，因為事關重大，他立即向土肥原賢二報告。

　　土肥雙眉緊鎖，不停地在屋裡來回踱着步。南造雲子死於川島之手，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但以他對這兩個女人的了解，他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對於這樣的人，非嚴懲不可，但事情一公開，有損日軍聲譽不說，自己也很沒面子，得想一個遮掩的法子才好。他想到此次中毒事件中，川島是唯一沒有赴宴的人，自然惹上了嫌疑，但說她就是中共特工“幽靈二號”，恐怕沒有多少人會相信。然而除此之外，他又無法可想。

　　土肥還沒有打定主意，有人來報：河野臨中佐蘇醒過來了。河野臨是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沒有他的這幾天，土肥如同失去了左臂右膀，聽了這個消息，連忙到醫院看望。河野臨的身體十分虛弱，頭腦卻很清醒，得知殺人魔鬼向井敏明和野田岩也搶救過來了，他眼裡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土肥問他最近有沒有發現川島有什麼異常時，河野臨略一思索，提供了一條重要情況：赴宴前他去邀川島芳子同行，川島說了一句“並不是每一個夜晚幽靈都喜歡四處遊盪”，然後借口有事推託了。當時他沒有在意，但是現在想起來……

　　土肥怔了片刻，說了幾句慰問的話，就起身告辭了。

　　幾天後，川島芳子的行蹤被軍統特工發現，並輕易將這個頭號女漢奸逮捕歸案。第二天一早，獄卒發現她在監獄里離奇死去。消息傳開，舉國歡騰。

　　與此同時，一份“巧妙”清除了中共特工“幽靈二號”的案卷，由土肥原賢二簽署后，被河野臨親自送到了檔案室……

　　六

　　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延安楊家嶺上。周恩來腳步輕快地走進窯洞，把一份密電遞給毛澤東，滿面喜悅地說：“主席，有好消息。”

　　毛澤東接過來一看，舉着電報興奮地說：“南造雲子、川島芳子雙手沾滿了中國人民的鮮血，罪大惡極，最終得到了可恥的下場，這是正義的勝利！‘幽靈二號’深居虎穴，屢建奇功，可喜可賀。恩來，能不能找機會讓他來一趟延安，我也好結識一下這位傳奇英雄啊？”

　　周恩來回答說：“機會當然有，不過他曾說過，在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之前，他是不會離開戰鬥崗位半步的。”

　　毛澤東朗聲笑道：“看來要見我們的英雄一面，還不太容易喲！不過我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來臨的。”

　　（責編:南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