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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烙謎案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旅館命案

  陸見明開車走在路上,不時地從後視鏡中看看坐在後面的犯人。犯人李秋陽打着瞌睡,被銬在車上。現在,陸見明要將李秋陽轉移到南江市的看守所。因為正在清查涉黑事件,而省城到處都有李秋陽的黨羽,所以不得不把他轉移到堅守牢固而又距省城較遠的南江。

  一路聚精會神地開着車,陸見明剛走到半路,天空突然下起大雨。雨越下越大,當車行至距南江市五六十公里的路段時,車子突然劇烈顛簸,前輪掉進了大坑。車,熄火了。

  下了車,陸見明在雨中攔車,半天沒攔下一輛車,一下子急了。正要站到路中間強行截車,卻看到一輛紅色豐田停了下來。一個女孩從車窗探出頭,問是不是需要幫忙?陸見明像遇到了救星,急忙點頭。

  放下牽引繩,女孩輕踩油門,警車被拉着,慢慢駛出了深坑。陸見明搖下車窗,連聲向女孩道謝。女孩朝他嫣然一笑,將車停在路邊。她下了車,從車上搬下一個空木箱放到坑邊,然後解下脖子里的紅紗巾纏到了箱子上。做完這一切,她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說:“現在不會有人再掉進深坑了。”

  陸見明心裡暗自讚歎,不禁朝女孩蹺起了拇指。

  順利將犯人送進看守所,看守開玩笑說:原來這是個“鐵拐李”啊!李秋陽只有一條腿,另一條是假肢。陸見明對看守說可別小看了他,雖然只有一條腿,卻是窮凶極惡的黑社會頭目。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抓到的。

  累了一天,陸見明一進招待所,倒頭就睡。直到天色大亮,他仍然鼾睡未醒。有人敲門,陸見明迷迷糊糊睜開眼,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去開門,竟然是警校同學吳天。

  吳天捶他一拳,說你太不夠意思了,到了我這兒居然不跟我聯繫!陸見明撓撓頭,說這不還沒顧上呢。兩人正說著,陸見明的手機響了。是局長打來的,說昨晚南江市發生一起命案。因為警力不足,辦案經驗有限,所以請求市局支援。“正好你在那兒,就幫着他們破了案子再回來吧。”

  陸見明搖頭苦笑,偏偏他來了,就發生了命案?吳天朝他莫測地一笑。陸見明突然明白,他找自己恐怕就是為了案子的事!一問,果真如此。

  匆匆吃過早飯,兩人開車趕往案發地點。一路上,吳天向陸見明簡單介紹了案子。死者叫盧曉魚,26歲,昨晚12點左右入住吉祥旅館,凌晨一點左右死亡。法醫初步認定,系窒息死亡。

  來到案發現場,陸見明看到小旅館的老闆早被控制,而現場也被封鎖。他走到死者跟前,見死者半裸,頭髮蓋住整個臉。陸見明戴上手套,輕輕拂開死者臉上的頭髮,只一眼,他就驚呆了。女孩,竟然是昨晚幫他將車牽引出來的那個人!

  “你認識她?”吳天不解地問。

  陸見明搖搖頭,見死者脖子上有深深的勒痕,勒痕很寬,不像是繩子,也不像是手的痕迹。死者胸前有大片血跡,已經凝固了。陸見明讓人拿過剪子,小心剪開衣服。死者的左胸,竟然少了掌心大小一塊皮膚。陸見明忍不住緊緊皺起眉,真是變態!

  “死者是哪兒的人?什麼職業?”陸見明抬頭問吳天。

  “就是本地人。做羊絨生意。”吳天答。

  陸見明詫異,既然是本市人,為什麼還要住偏僻的小旅館?

  走到窗口,陸見明見這是一間臨街的屋子,因為是東房,從窗口可以看到下面的環城河和小公園。旅館老闆說,這間房比較貴,因為隱蔽,環境也好。以前女孩來住過,這次來點名叫這間房。推開窗子,陸見明見外面被鐵條封着,看來兇手不會是從窗口進來的。那麼,最可疑的,應該是入住的幾十個房客。可遺憾的是,當陸見明讓老闆提供登記簿,上面竟沒有記下一個身份證號。很明顯,這是家黑店。

  吳天檢查了盧曉魚的手包,除了化妝品、女性用品,還有一個鼓鼓的錢包。在場的法醫說,經初步檢查,死者並沒有受到性侵犯。陸見明思忖,看來兇手要麼是蓄意行兇,要麼就是強暴未遂——盧曉魚的襯衣被撕破了,足以證明兩人曾發生爭執。

  對留下的幾個男房客,陸見明逐一做了調查。但一一詢問之後,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蹲到盧曉魚身邊,陸見明一直盯着她的左胸,兇手為什麼要拿走一塊皮膚?

  暗 室

  封鎖了現場,陸見明和吳天一起來到了盧曉魚的家。這是一片高檔社區,從家裡的裝飾看,盧曉魚品味不俗,並且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屋子很寬敞,收拾得井井有條。所有物品都是單人的,應該是盧曉魚一個人住。

  翻了翻衣櫥,柜子,抽屜里的相冊,陸見明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穿過側門來到陽台,他一眼掃到牆角處的一面穿衣鏡。鏡子跟前擺着幾盆高大植物,幾乎將鏡子擋了個嚴嚴實實。陸見明奇怪,盧曉魚還專門為植物準備了鏡子?不僅為植物準備了鏡子,鏡子上還掛着一個牛頭!陸見明對吳天說:“這個盧曉魚真古怪。半夜起來一看這牛頭,還不被嚇着?”

  吳天沉默片刻,說也許盧曉魚受到過驚嚇,掛牛頭馬面防身的。他在雜誌上見心理分析師這麼講過。陸見明點點頭,伸手推了一下鏡子。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鏡子開了一道縫。他再用力,鏡子被推到了一邊,下面露出黑洞洞的樓梯!

  撲面一股腥熱的氣息,陸見明忍不住後退兩步。這時,吳天也走了過來。兩人順着通道走下去,找到電燈開關,陸見明看到地下室原來是個小小的房間。所有日常用品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小衛生間。只是,地下室一片凌亂,煙灰缸里滿滿的煙蒂,桌上的杯子里還殘留着半杯紅酒。而床上的被褥也是胡亂地堆在一起。

  陸見明緊緊皺起眉,盧曉魚其實是住在地下室?放着上面那麼寬敞的房間不住,為什麼要住這兒?似乎看出了陸見明的疑問,吳天說不知道他是否看過“幽閉症”案例?有的人精神受到強烈刺激,會害怕過於寬敞的地方,只想躲在小房子里,尤其是睡覺的時候。

  扭頭看看吳天,陸見明問莫非盧曉魚受過強烈的精神刺激?吳天沒答話,直接走到床邊的電腦前。奇怪的是,電腦還開着,還在閃動。調出聊天記錄,原來盧曉魚昨晚回家后,一直在和一個網名為“追風浪子”的人聊天。後來,兩人約定去開房。盧曉魚說有一間旅館十分安全,不用身份證,還有不錯的房間。然後,她就下了。

  原來是網友約會!這個“追風浪子”有重大嫌疑!陸見明馬上叫吳天將追風浪子的IP和手機號記錄下來。關了Q,陸見明突然發現屏幕桌面清理得很乾凈,他盯着看了一會兒,雙手敲擊鍵盤。很快,十幾個隱藏文件顯露出來。隨手點開一個,竟然是一張艷照。盧曉魚和一個男人在床上的自拍,樣子極為色情。陸見明差點兒想閉上眼睛,他實在不想看到這一幕,他寧願在心裡保留盧曉魚在雨中為他拖車的形象。一連翻了幾張圖片,都是盧曉魚和不同的男人。其中有一張,引起了陸見明的注意。照片中露出了盧曉魚的前胸,美麗圓潤的肌膚,高高聳起的胸脯,就在她的左胸上,刺着一尾紅色的金魚,掌心大小的金魚栩栩如生。

  兇手,剝走的正是這條魚!陸見明湊近屏幕,再仔細看,又有些疑惑。那看上去好像不是單純的刺青。刺青的下面,皮膚與別處截然不同。

  陸見明將盧曉魚電腦里的幾張圖片存進手機,對吳天說馬上着手調查“追風浪子”和所有與盧曉魚發生過關係的人。從圖片上看,至少有十幾個。比較困難的是,Q上的聊天記錄大部分都被盧曉魚刪了,她只保留了圖片。

  兵分兩路,吳天去找追風浪子,陸見明繼續研究盧曉魚的電腦。盯着圖片,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忙打電話給一個開刺青館的朋友。他想確認一下這是不是刺青。將圖片通過手機發過去,朋友很快就回了話,說這不是單純的刺青,而是烙青。

  什麼是烙青?陸見明驚訝地問。

  “呵呵,簡單地說,就是用魚形烙鐵在皮膚上輕烙,烙出魚形,然後等傷口癒合、平復,再依據原來的圖案做上刺青。”朋友說,“從圖片上看,這個女孩的烙青很深。”

  “就是說烙的時間長?”陸見明問。

  “是啊,烙青是很痛苦的。所以,現在這手藝都快失傳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合歡魚。傳說合歡魚總是成雙成對,一條魚死,另一條魚一定不會苟活。女孩身上的魚是紅色,另外一尾應該是墨藍,刻在男友的身上。烙青,適合熱戀或失戀。熱戀的甜蜜會緩解烙青的痛苦;而與失戀的悲傷相比,烙青的痛苦則變得微不足道。”朋友說。

  難道盧曉魚曾有過刻骨銘心的戀人?後來分手了?

  烙 青

  通過手機號,吳天很快就追查到了“追風浪子”。這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上去其貌不揚。他爽快地承認昨晚的確一直在和盧曉魚調情,而且,他也約了她去小旅館開房。只是,最後他卻爽約了。老婆提前出差回來,讓他去機場接她。顧不上跟盧曉魚聯繫,他就徑自去了機場。“追風浪子”說著,出示了上下機場高速的票據,甚至連在機場停車的票據都保存着。吳天不屑,這樣細緻刻板的男人,竟然也敢去偷腥!排除了追風浪子的嫌疑,吳天要查的人可就多了。十幾張艷照,每一張都讓他心煩。

  與此同時,陸見明把重點放在了和盧曉魚有生意往來的人身上。她曾經的男友,會不會也是個生意人?但找到盧曉魚的小公司,職員們卻說壓根不知道她曾經戀愛過。而調查她的生意夥伴,凡是和盧曉魚合作的人都說她為人仗義,性格爽快,很有氣度,卻不知道她和哪個人關係密切。

  忙了整整一天,陸見明全無收穫。直到深夜才回住處,他感到又累又倦。躺到床上,沒過多久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刺耳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快接電話啊!快接電話啊!陸見明不耐煩地按開接聽,裡面傳來的卻一個變腔變調的聲音:四年前,盧曉魚曾遭遇到一件極可怕的事,為什麼不去查查?

  陸見明一下子清醒過來,忙問對方是誰?電話卻被掛斷了。再看,手機上沒有來電顯示。看來,對方撥的是網絡電話。四年前發生過什麼事?看看錶,已經是凌晨。陸見明猶豫一下,還是打電話給吳天。吳天打着哈欠說四年前發生過一起強暴案,盧曉魚被一名歹徒強暴。但案子是他的同事楊德林督辦的,他記得最後結果是嫌疑犯無罪釋放。

  第二天一大早,來到警局之後,陸見明就調出盧曉魚過去的案子。楊德林在那次案件之後突然辭職,去向不明。查閱案卷,陸見明越看越窩火。這其中漏洞百出,案卷完全像是在為嫌疑犯開脫,而記錄中盧曉魚簡直被寫成了妓女。

  陸見明將案卷扔到吳天桌上,問這個楊德林難道是個混蛋?吳天見左右無人,說他不過是個小警察,能有什麼辦法?嫌犯是副市長的兒子,市長秘書一個電話,局長都得聽着!不過,也算老天有眼,那個人渣沒多久就出了車禍,丟了一條腿。說罷,吳天拿着案卷朝陸見明揮揮,說找到了幾個曾和盧曉魚有一夜情的男人。馬上去問問?

  陸見明點頭答應。

  兩人上了警車,一共走訪了三個人。但他們只承認和盧曉魚有過一夜情,有人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在看過照片之後才認出是她。不過,其中有個人倒提供了線索,說盧曉魚之所以這樣,好像是為了報復某個人。

  天漸漸黑了。吳天本來打算陪陸見明吃燒烤,可剛剛懷孕的老婆不住地催他,他只好回家。陸見明取笑他真不簡單啊,閃戀之後結婚,結婚沒兩個月就造人成功了。吳天擂他一拳,笑笑走開了。

  (下轉11版)

  (上接10版)

  陸見明隨便吃了點兒飯,一個人往回走。南江市並不大,不過是個縣級市,南北也只有兩三條街。

  走到環城西邊,不遠處一盞燈籠引起了陸見明的注意。燈籠極為別緻,上面晃着兩個字:刺青。陸見明想想,朝着掛燈籠的衚衕走了過去。

  刺青館是個年輕人開的,聽陸見明問起烙青,他說自己不會。在這個小城裡,會做烙青的,只有他的師傅。他在城南開着刺青館,名為“朵朵雲”。

  攔了出租車,十來分鐘后,陸見明就來到了“朵朵雲”刺青館。只見一個年輕女孩坐在凳子上,正為一個中年男人在後背文一隻黑鷹。聽他問起烙青,女孩朝裡屋喊着了聲:爸,你出來一下。

  一個老者應着從裡屋走了出來。陸見明說明來意,老者笑着說烙青在這個城市快要失傳,他做的生意也少。陸見明拿出照片,問這尾魚是否出自他之手?老者戴上花鏡,端詳了幾眼說是自己親手烙的。他記得很清楚,魚的式樣還是那個女孩提供的。

  “那真是個有個性又痴情的女孩子。她說在雜誌上看到過,這合歡魚刺在兩個人的胸口,兩個人就一輩子不會分開。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動感情,什麼念頭都有。”老者說著,搖搖頭:“我還記得剛烙青的時候,那女孩子一聲不吭,倒是那男的扛不住,喊叫了幾聲。”

  陸見明馬上問他是否還記得那男人的模樣?老者說不記得了,但他記得好像是個警察。警察?陸見明有些吃驚。老者低頭找出一個厚厚的記錄本,慢慢找到其中一頁,突然問女孩的名字是不是叫盧曉魚?陸見明點點頭。老者摘下眼鏡,說她的男友姓楊,的確是個警察。當時,他一邊為兩人刺青一邊聽兩人聊過關於抓犯人的事。

  難道是辭職的楊德林?陸見明不禁心裡一動。

  第二天,從吳天手裡找到楊德林的一寸小照,陸見明馬上拿去給老人看。老人仔細端詳半晌,說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他記不太清那個人的模樣。只記得他長得高大,很英俊。

  回到警局,陸見明讓吳天一定想方設法找到楊德林,不管他是不是盧曉魚的曾經男友。

  戀情如風

  不過,令陸見明失望的是,好幾天過去,吳天卻沒有打聽到楊德林的任何消息。吳天說找遍了他所有的親戚,都說跟楊德林沒聯繫,只有一個人提供了線索,說他好像在山西做生意。

  案子陷入僵局。陸見明撓了頭。那些圖片,能找到的男人都找了,費的力氣不小,卻沒什麼收穫。

  深夜,陸見明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索性,他站起身,開車來到盧曉魚的住處。他會不會忽略了什麼?怎麼可能找不到蛛絲馬跡?撕開封條,陸見明拿出鑰匙開門。房間依舊是他們第一次來時的模樣,井井有條,好像隨時都在等着主人回家。

  進到地下室,陸見明打開盧曉魚的電腦。一張張察看那些圖片,陸見明恨不能從中一眼找出兇手來。看着看着,他突然覺得這些照片有點兒不對頭,它的尺寸比例和普通照片不太一樣!陸見明一邊瀏覽照片,一邊打電話給市局鑒證科的技術員小劉。已經是凌晨兩點鐘,小劉從睡夢中被陸見明揪起來,邊打電話邊打哈欠。

  陸見明將這些照片傳了過去,沒過多大功夫,小劉回話了,說陸哥的眼真厲害,這些圖片果真有名堂,後面都有隱藏文件!不是專業人員還真發現不了。陸見明一愣,問隱藏的文件是什麼?小劉笑了,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劉將文件破解后打成包傳了過來。解開壓縮包,陸見明的眉頭差點兒皺成了死疙瘩。原來是一頁長長的地名和旅館名。這是盧曉魚和每個男人上床的時間、地點!單是“吉祥旅館”就出現過三次。

  “陸哥,這樣的圖片還有一種功能,就是傳送郵件時,只要對方打開圖片,隱藏的文件就會一覽無遺。”小劉說。

  想起小劉最後一句話,陸見明從網上查找盧曉魚的郵箱。郵箱設了密碼,陸見明又打電話給市局的值班網警,請求支持。片刻之後獲取到密碼,陸見明登陸了郵箱。小劉的猜測歪打正着,原來盧曉魚連續兩年一直給一個郵箱名為“WT2004”的人發送郵件,而這些郵件,全部都是只有一張圖片。她想讓這個人看到她與別人在一起,還要讓他知道時間、地點。這個人是誰?她分手的男友?他背棄了她,她用自暴自棄來報復?

  天,漸漸亮了。陸見明揉揉臉,站起身打電話給市局領導,請求他向山西省公安局發出請求,尋找一名叫“楊德林”的男子,曾在南江市當過警察。

  陸見明的請求很快得到了回應。第二天山西警方就反饋回了信息。楊德林的確在山西,現在是一個成功的煤老闆。與其他煤老闆不同的是,他每年都拿將近一半的利潤資助學校。陸見明上網一查,很快搜出了楊德林的名字。

  打電話輾轉找到楊德林,聽說盧曉魚被殺的消息,他半天沒說話。陸見明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和盧曉魚有過一段戀情?楊德林在電話里苦笑:“陸警官,你覺得這可能嗎?她恨我,恨不能親手殺了我!自從那個案子之後,我都覺得自己沒臉再在警局待下去。而我又沒有能力得罪權勢。所以,我辭了職,遠走他鄉。每每回想起來,我都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聽上去,楊德林言辭懇切,不像在說謊。這樣看來,那和盧曉魚一起去刺青館的警察,也許並沒有報上自己的真實姓氏。“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問問吳天?”楊德林突然問。“吳天?為什麼要問吳天?”陸見明反問道。楊德林意味深長地說:“沒有人比吳天更了解盧曉魚了。”放下電話,陸見明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動。過了許久,他撥通了吳天的手機,說想和他喝兩杯。吳天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約定了在一家小酒館見面。陸見明叫了兩個菜,坐在角落裡自斟自飲。約摸二十分鐘后,他從窗子里看到吳天開車過來了。吳天走到陸見明跟前,問他今天怎麼了?陸見明喝了口酒,緩緩地對吳天說:“你胸口也有一尾魚,對不對?”

  一聽這話,吳天愣住了。他呆看了陸見明半天,問他還知道些什麼?

  “你喜歡上了盧曉魚,後來又甩了她。盧曉魚本來就受過傷,失戀之後再不信任何人。她越來越自暴自棄,這就是她為什麼頻頻和不同男人上床的原因。對不對?”陸見明說著,目光直直看着吳天。

  吳天深深地埋下頭,再抬起頭,眼睛里滲出了淚水。他點點頭,說的確是這樣。他和盧曉魚有過一段極為甜蜜的日子,兩人曾經海誓山盟。但因為盧曉魚的特殊經歷,他一直沒有公開這段戀情。所以,兩人交往一年多,只是在私下裡。

  “不過,大概也就是兩年前,我發現我們並不合適。盧曉魚受傷太深了,這讓她很難信任任何人。有時候我們約會,哪怕我遲到幾分鐘她就會不停地追問,她唯恐我嫌棄她,所以將我約束得越來越緊。你知道咱們的工作性質,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都要爭吵,再後來,她怕失去我,通宵通宵地給我打電話。那段時間,我十分消沉,不得已,下定決心和她分手。”吳天說著,輕輕解開了襯衣,“看到了嗎?這就是我身上的烙魚。不過,你不會以為是我殺了盧曉魚吧?”

  陸見明冷冷地看着吳天,心卻沉到了谷底。剛才,他不過是詐他,想不到,這竟然是真的?!這些天,他一直在跟自己裝模作樣?陸見明強壓着怒火,問他是否收到了盧曉魚的郵件?陸見明搖搖頭,說他的手機用防火牆阻隔了盧曉魚的號碼,以前通信的郵箱,他也不再登錄。他真的想徹底忘了盧曉魚,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結婚。他真沒想到盧曉魚會變成這樣!

  “你他媽真是混蛋透頂!”陸見明說著,一揚手,杯子里的酒全都潑到了吳天的臉上。

  吳天抹一把臉,看着陸見明說:“你知道嗎?前兩天你押解來的李秋陽,正是當年強暴盧曉魚的人!他父親曾在這兒當過副市長!我再告訴你,他的一條腿,就是我撞斷的。楊德林在放了那混蛋后,晚上睡不着覺。他跟蹤那混蛋,我負責收拾他!真可惜,沒有撞死他!”說著,吳天的拳頭狠狠地擂到了桌子上。

  陸見明驚呆了。半晌,他突然問:“那天深夜的電話,是你打的?”吳天緊緊咬着嘴唇,臉漲得通紅。他緩緩地說:“你從大城市裡來,根本不知道這小小的縣級市是什麼樣子。領導一句話,黑就變成了白。我的家在這兒,我的親人朋友都在這兒,我和楊德林不過是小警察,沒有辦法抗爭。得知曉魚的死,是我向局長建議市局派刑警。在這小小的縣城裡,兇手即使抓到了,如果他有後台,也一樣逃得脫。我不想讓你找到楊德林,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我和盧曉魚曾經的關係。現在你知道了,會不會讓我迴避這起案子?”吳天說罷,盯住了陸見明的眼睛。

  陸見明一言不發,將杯子里的酒全部倒進了喉嚨。

  旅館里的秘密

  同吳天分手后,陸見明心情十分複雜,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吉祥旅館。令他吃驚的是,旅館又開了。看來這家黑旅館還是有些老顧客。陸見明想想,到附近商店買了套衣服,換了裝束,進了吉祥旅館。

  老闆小心翼翼,好在陸見明戴了假髮,粘了鬍子,戴了墨鏡,所以並沒有被認出來。他指名要一間好一點的房子,最好臨街的。老闆搖搖頭,說有間房,但現在不能住。不過,它隔壁的那間也不錯。

  拿着鑰匙上樓,陸見明打開門,發現裡面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大床。隔壁,正是案發現場,還貼着封條。陸見明想在這兒住一晚,憑着直覺,他一直覺得這旅館似乎有某些詭異之處。但到底詭異在什麼地方,他卻又說不出。

  關好門,陸見明走進衛生間,馬上摘下令人悶熱的假髮。正要再撕下嘴上的鬍子,突然間他感覺不對。抬眼看去,鏡子上方有一枚釘子脫落下來,釘子上面竟連着細細的電線!陸見明迅速戴上假髮,查找房間四周,在厚厚的牆紙里,他先後發現了三枚針孔型攝像頭。

  陸見明的心提到了喉嚨口。他走到隔壁門前,一腳踹開了並不牢固的房門。封條雖然沒有被揭,可裡面的牆紙卻明顯被動過。仔細察看牆壁,上面還有新鮮的粘痕。一股怒火衝到陸見明的胸口,他用力摔上門,急步下樓。

  走到一樓樓門口,陸見明看到老闆正往一個本子上寫着什麼,他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揪住老闆,抬手就是一拳,接着又是一腳。

  那老闆被打得滿地找牙,卻急眉赤眼地問陸見明為什麼打他?他要報警!一聽這話,陸見明更來氣了,揪住他衣領,說真是小瞧了你,敢公然耍弄刑警!

  陸見明扔掉假髮,摘下鬍子,讓老闆睜大狗眼看清楚。老闆果真看清楚了,冷汗順着臉頰流下來。陸見明厲聲問那晚的錄像帶在哪兒?盧曉魚之死,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卻知情不報!單憑這個就能把他送進監獄蹲上幾年!

  這回,老闆真害怕了。他渾身哆嗦着,半天才從柜子最底層找出錄像帶。但他再三再四地說,當時罪犯行兇殺人時,他並不在現場,否則他一定會阻止的。他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房客死掉。陸見明又問他為什麼把這件事隱瞞下來?老闆說當時看到那人像個暴發戶,想敲詐些錢。

  錄像帶放進機子,陸見明完完整整地看到了那一晚發生的事。深夜十二點,盧曉魚入住小旅館。她進門之後先洗了個澡,然後半躺在床上吸煙。沒過多大工夫,有人敲門。門口,站着一個戴墨鏡的男人。盧曉魚把他讓進來,問他是“追風浪子”?那男人一言不發。盧曉魚見來者不善,臉色一變,問他想幹什麼?那男人突然摘下領帶纏在手上。盧曉魚一步步後退,男人猛地將領帶繞到了盧曉魚脖子上。盧曉魚拚命掙扎着,腳胡亂地蹬着,可她哪裡是那個強壯男人的對手。片刻之後,那男人見盧曉魚終於一動不動,才將她放到了地上。他確定盧曉魚已經死亡,便從口袋裡掏出水果刀,割下盧曉魚胸口的那塊皮膚。然後用毛巾抹凈房間里的痕迹,悄悄掩上門出去。

  “我那天晚上真的睡著了,本來應該一直監控的。但這個,只有圖像沒有聲音,誰知道我竟睡了兩個小時。我知道一出命案這旅館肯定不好再做生意,就想着要敲詐那個人。”旅館老闆一邊擦着汗一邊語無倫次地說,“我還拍了他許多照片,我都存着呢!”

  兇手,原來就是南江人,他很快就被抓獲了。令陸見明沒想到的是,盧曉魚的死竟然跟李秋陽有關。那個裝成房客的殺手,竟是李秋陽派去的。盧曉魚強暴案之後,她多次寫信上訪,每年都要發出上百封信件。終於有人查到李秋陽父親的頭上,貪污,受賄,包庇罪犯,一系列的罪行浮出水面。而李秋陽,也因為在省城加入黑社會而被抓捕。回到南江市之後,窮凶極惡的李秋陽趁餘黨探望之機,指使跟蹤殺死了盧曉魚。那條金魚,不過是殺手用來證明盧曉魚已死的證物。

  案情真相大白。在回市之前,陸見明打電話給局長,說將李秋陽帶到南江看守所,絕對是一個錯誤,他請求將罪犯再度轉移。

  請求被批准,陸見明和吳天一起,將李秋陽再度押上了警車。吳天盯着李秋陽,眼睛里冒出怒火。陸見明緊緊按住了他的手,說這次他再不會逃脫法律的制裁!絕對不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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