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未央_3000字

——題記

　　

　　

　　（一）

　　靜靜的躺在木質的地板上，背部有一種淳樸且冰涼的舒適感。這種感覺是有別於大理石的——大理石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而木頭就像是媽媽泡的綠茶，沁沁涼涼。淡淡的春天氣息。

　　（二）

　　從地板的角度正好對着路邊昏黃的燈光。昏暗得足以撕破一片黑暗，在房間的夜色中顯得尤為刺眼。小夜用她那雙夜色般的眼睛盯着那片光，乾淨而溫暖。

　　（三）

　　乾淨而溫暖，像是楓的眼神。小夜經常會想到楓，就像很自然地想到自己一樣。也許因為楓是自己從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吧，小夜自欺欺人的想。甩甩頭髮，忘記他。

　　楓是小夜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他們之間有很深的感情，是可以放在陽光下的感情，像純純的白開水，無所顧忌地在水晶杯中蕩漾。

　　想着想着，閃亮如夜色的眼睛，終於合上了。

　　（四）

　　是在櫻花最盛的時節，漫天絢爛的粉紅中，和諧的融入三個人，是來賞花的一家人，臉上都帶着甜蜜的微笑。

　　“爸爸，媽媽，以後我們能每年都來看櫻花嗎？”女孩一臉天真地問。

　　“當然了。”媽媽臉上掛着甜蜜的微笑。

　　“能永遠來嗎？”帶着期望的眼神。

　　“小夜，這恐怕不行。”大手抬起來，摸了摸女孩柔軟的頭髮。

　　“為什麼？”音調微微升高。

　　“因為有一天，爸爸和媽媽都會離開呀。”

　　“我不讓你們走，你們不準離開。”帶着哭腔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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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女孩懂得了沒有永遠。

　　“媽媽，媽媽，你不要走。”

　　“小夜，媽媽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聽爸爸的話。”說完，轉過身去，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看見自己滿臉淚痕的樣子。

　　“媽媽，我會好好聽話，我不會再惹您生氣，我會認真讀書``````媽媽``````”

　　看到的只是媽媽落寞的背影。留下哭啞了嗓子的女孩在黑暗中恐懼。

　　

　　“媽媽”小夜忽的睜開了眼睛，呼喚着，才發現眼淚已經流淌了一大片。

　　一個月了，天天都會做着同樣的惡夢，每次都會有一個完美的開始，和一個破碎的結局。雖然在夢中能清醒地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可是每一次都會流下一大片眼淚。

　　

　　（五）

　　“我害怕，你能過來陪我嗎？”當楓睡眼惺忪地翻開信息，看着這幾行字，嘆着氣說：“這孩子，”於是打着哈欠敲開了小夜家的門。門剛一開，就從裡面閃出一個腦袋。楓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頭，溺愛的說：“怎麼，小夜又做惡夢了？”女孩微微的點了點頭。

　　“沒事，哥帶你出去兜風。”於是，輕輕的拉住了女孩的手腕，向門外走去。可是，女孩掙脫了那溫暖的手，調皮的一笑：“今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於是楓迷迷糊糊的跟着小夜走了不少岔路，（小夜本來就是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孩）總算是在日出之前找到了地方。

　　

　　當他們拐過最後一個拐角處，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漫天絢爛的櫻花盡情的迎着第一縷初升的朝陽綻放自己的美麗與生命，透明的露水就像一顆顆璀璨的寶石鑲嵌在嬌艷的花瓣上。他們躺在草地上，閉着眼睛，聽風吹過草的聲音。處處都有春天的氣息，好聞的青草香和淡淡的泥土味道。

　　

　　“這是爸爸媽媽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他們分手的地方。”小夜頭埋在草叢中，悶悶的毫無來由的說。

　　楓愣了一下，獃獃望着小夜，回了一句更毫無來由的話：“你昨晚又夢見他們了？”沒想到小夜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還是忘不了媽媽的離開，很清晰的回憶，永遠都忘不了，你願意聽嗎？”小夜的臉色蒼白，幾近崩潰。

　　

　　那時的小夜只有十三歲，剛穿上初中生的校服，興沖沖的跑回家，才發現家中空無一人，用她小孩的思維想了一會兒，詭異的一笑，輕車熟路的來到了那片櫻花林。

　　遠遠的看見爸爸媽媽站在那片櫻花樹下，似乎在激烈的爭吵着，只遠遠的飄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們就不能重新開始嗎？”是媽媽絕望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能給你你所想要的生活。”是爸爸疲憊的聲音。

　　“那小夜怎麼辦？”

　　“我相信小夜會照顧好自己的。”

　　``````

　　令人尷尬的沉默，小夜忍不住了，跑上前去，抱住媽媽，忍住哭腔，

　　“媽媽，媽媽，你不要走。”

　　“小夜，媽媽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聽爸爸的話。”說完，轉過身去，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看見自己滿臉淚痕的樣子。

　　“媽媽，我會好好聽話，我不會再惹您生氣，我會認真讀書``````媽媽``````”

　　“小夜，再見，媽媽走了。”

　　小夜轉過身去，用衣袖擦去滿臉淚痕，回過頭來，向媽媽露出了一個最燦爛的笑容，平靜的對媽媽說：

　　“媽媽，再見，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眼神平靜得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就連媽媽也沒有想到女兒的反應，心中的某一處地方像是被撕裂的疼痛。

　　“小夜，留住我呀。”

　　“小夜，其實我不想走。”

　　“小夜，其實不走也可以的。”

　　可惜，小夜始終沒有說出口，媽媽也沒有留下來，轉身，時間定格在那一刻，被風撩起的髮絲。飛揚的櫻花。轉身落寞的背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突然，像一個隱蔽的黑洞，在悄無聲息間撕破偽裝的面具，將周圍經過的物體撕裂，吸收。享受着遊戲的樂趣。那一刻，它吞噬了屬於小夜的所有幸福和快樂。

　　第一次，女孩懂得了離別。

　　

　　（六）

　　女孩講完了，獃獃的望着男孩，像是舒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問：“我那時是不是很傻，一點都不懂大人的心。媽媽其實很捨不得我的，在她留給我的信里，我知道了一切。”

　　楓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說：“也許，你應該去看看你的爸爸，他老了，需要一個人陪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讓它成為你們之間的負擔。”小夜憤憤的站起來：“他孤獨，他怎麼就不想想媽媽，在最困難的時候是誰在背後的支持他，為了他，媽媽放棄了她在音樂界的所有地位，嫁給當時還默默無聞的小教師要承受多少壓力，媽媽還放棄了她最愛的音樂，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他又為媽媽做過什麼？”“小夜，你爸爸也有自己的苦衷啊。”一隻修長的大手伸了過來，手上捏着一個泛黃的筆記本。“這是你爸爸委託我給你的，仔細看，你就會明白你爸爸的心的。”小夜扭過頭去看楓，卻只看見了楓刻意別過去的側臉。

　　

　　（七）

　　緩緩的打開泛黃的扉頁，爸爸那工整有力的字跡躍然紙上。

　　X年X月X日

　　今天是小夜四歲的生日，我們的小天使又長大了一歲。小夜的手修長素白，就像她的媽媽。我一定要把小夜培養成一流的鋼琴家。

　　X年X月X日

　　看見了妻子的手。原來修長白嫩的手被歲月殘忍的磨起了繭子。我好內疚，她放棄了屬於自己的一切來到我的身邊，我卻不能給她幸福，可是她說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清楚的知道，她所期待的生活我不能給她，有一天，她會對現在的生活充滿反感。我愛她，我會給她最幸福的生活，哪怕要她離開我。小夜，原諒爸爸放走媽媽。媽媽有她自己選擇的權利，你也不希望媽媽生活在痛苦之中吧。

　　X年X月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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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字已經被淚水化開，一片模糊。小夜才知道，父親早已預料到現在的結局，為了媽媽的幸福，放開了他的手。當明白了這一切時，兩年來積蓄的悲傷逆流到了胸口，幾乎窒息。

　　“對不起，爸爸。”

　　（八）

　　手指在鍵盤上按出11位數字，這似乎抽掉了她的所有勇氣。連小夜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潛意識裡把爸爸的手機號碼記得如此深。在腦海里整齊的排列着。電話接通了。

　　“喂，小夜，是你嗎？”是爸爸激動得語無倫次的聲音。

　　聽到父親蒼老的聲音，小夜幾乎哭出聲來。咬着嘴唇，不想讓父親擔心，可是聲音還是不爭氣地發抖：“爸爸，我想你。”

　　“爸爸也想你啊。”

　　“夜，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爸爸。”

　　記得小時候，安靜的小夜經常被調皮的男孩欺負。每次都會哭着去找爸爸。當看到爸爸威武地教訓那些男孩時，總會有種莫名的驕傲感。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人，在十幾年後，電話中重演。

　　“爸爸，沒事，只是想你。”小夜在電話里撒起了嬌。

　　“小夜，你搬回來住吧，一個女孩子，爸爸不放心。”

　　小夜在想像電話那頭的爸爸蒼老的面龐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掛掉電話后，小夜抱着爸爸的筆記本安穩的睡了，第一次在夢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十）

　　一大早，楓就收到了小夜的短信：楓，謝謝你，是你讓我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讓我正視我對爸爸的愛。現在，我要搬到爸爸的家裡，他老了，身邊需要有人照顧，再見！

　　楓看完短信，微微笑了。傻丫頭，終於長大了。

　　小夜一手抱着心愛的布娃娃，一手提着行李，離開了生活過兩年的地方，像一個驕傲的公主，繼續着自己快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