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時近晌午,我已在這浙閩交境的仙霞嶺上行了個把小時,腹中已有了些飢火,四下望望,卻是無村無店。入眼皆是一山又一山的青黃斑駁的冬景,腳下的這條小徑也就二尺來寬,枯敗的茅草從路兩邊壓來,鮮有人走。只是陽光暖融融的,滑過錯落的枝丫撫在臉上,倒也不覺的蕭條了。

  說是趕路,倒像是在看風景。少了蟲聲,滿山都是安靜燦爛的冬景,縱使一蓬衰草也在這祥和的光中舒展得很是愜意。偶爾掠過一聲鳥鳴,煞是空靈。就這樣踱着,似識的景色卻是看不厭,不覺累,也不覺了時間。

  又過了三道彎,視野開闊了起來。接着山林的時一串串梯田,田邊的水溝已經乾涸了,田壟上卻是冒出了几絲綠意,伴着三三兩兩的稻草垛子。有了田,有人家的去處興許也不遠了吧。

  順着山樑的牛道又繞了個彎,一個小村便出現了。停腳的地兒稍高,一眼掃去,四五十個村院盡收眼底,錯錯落落的幾十間泥瓦房子,還雜着些是木棚,估計是牛欄吧。那是山腰處的較平的一塊空地,小村南北走向,往北去又是一大片田地。屋后是山,挺陡的,種着搽油樹,後邊點是竹林。這山南北延伸,在村頭和村尾處又向西突出了一些,呈虎抱之勢。而這西邊,也就是各家門前,村人開了一些菜地,青茸茸的幾片。菜地外邊便是陡坡了,很陡。向西看去,到山腳有很長一段路,再遠點還是山,只不過已是江西境內的了。

  走過幾個牛棚,便進了村。冬日閑暇,但家家都到了飯點,路上也看不到人。小村上空飄起縷縷薄紗般的炊煙,看情形,這裡還是用土灶做飯的。隱約一陣飯菜香,腦海不禁浮現出了一桌子的山餚野蔌。口也燥了,四下看看,不遠處一位老大伯坐在門檻上抽着旱煙。一身藍色中山裝,有些舊色,洗得倒是清爽,大伯背有些佝僂,倚在門框上,古銅色的面龐滿是歲月刻畫的滄桑。那煙杆子是小山竹的根管做的,一尺來長,大伯吮一口煙嘴,便眯起眼,望着遠處的山,緩緩吐出一口淡霧。

  “大伯,請問能討口水喝么?”

  大伯收回了目光,略帶渾濁的眼神望向我這個外鄉人,愣了下,旋即有了一絲驚喜。

  “水啊?好,好。能!快進來吧!”大伯笑着說道,將煙杆子往地上磕了兩下,站起身。

  隨大伯進了屋,裡面有些黑,進門是一個前堂,三十見方,堂前置着一塊壁板,上面請了個香火,香火的禱文兩邊掛滿了對聯,有壽辰的、喬遷的、過年的,全層層疊疊擠在一起。壁板前是一張八仙桌,已有了一隻小火爐擺在桌中,爐碳紅得正旺。前堂兩邊擱了些竹椅,紫褐色的樣子,也有些年頭了。

  “隨便坐,隨便坐。不用客氣。”大伯招呼着我坐下,轉身進了內堂,不多時便端出一碗熱茶。“謝謝大伯。”捧過溫熱的洋瓷杯,淡淡的茶香泛着水汽撲鼻而來。小呷,茶苦,水甜。

  “小夥子,你這是去哪裡?”大伯顯得很開心,嘴上一笑兩頰的皺紋都擠到了一起。

  “回江城呢。”“哦,江城。都中時了,你就在我這吃了中飯再走吧。”

  “不了大伯,您給我茶喝我都很感激了,哪還敢再留下吃飯?再說我還得趕路呢。”

  大伯竟有些慍色,語氣也沉了一沉,說道:“咳,你這後生!有什麼敢不敢的?這裡去鎮上還遠得很,趕腳不急,吃了飯再走!別嫌我家沒菜就好。”

  “不會不會。”想想肚子也是餓得慌了,便應了下來。

  “來客人了啊,你這老頭子,也不講一聲。我去燉酒。”扭頭看,一大媽端着個砂鍋從內堂走了出來,將砂鍋放到小火爐上,用圍裙搓了搓手,沖我尷尬一笑,不等我打招呼又進了內堂。

  閑談山經,茶過半盞,大媽便來喊吃飯了。小火爐上熬的是冬筍豆腐,四邊環着的是一道腌冬菜,一盤臘肉,外加馬蘭頭炒蛋和山藥。鹹淡相兼,青黃互襯,看着簡單,卻無限牽動五臟,猶是那一鍋冬筍豆腐,藉著炭火“咕咕”響得很是歡快,騰騰的熱氣不斷往上躥着。大伯拎來了酒壺,熱熱地倒了一碗,慌忙起身扶着碗,卻被大伯一把按下。“咳,坐着就好,不消站。”酒是水酒,些許濁,氣息卻是香醇。一口下,暖暖的快意席捲了一身。咂咂嘴,猛然想起一首詩: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只恨未雪,只恨未雪吶!

  大媽還在後堂廚房忙活着,喊了兩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你先吃罷”。大伯美美地喝了口說道:“婦人家就這樣,你吃飽了她也未必忙好,別管她。”想起了家中的外婆,永遠都是最遲上桌的一個,要是有客人了,客人沒吃飽她是絕對不會上桌的。

  一壺濁酒,訴盡莫逆衷腸。主人的熱情,險些忘卻自己只是個過客。作不了歸期,或許只會帶着情長永遠離去,像是只做了一個遺落在大山裡的夢。終究是要離開,踏着石子路,一路向北。村裡的狗吃飽了溜出家門,搖頭晃腦跟到村口。回頭看,瓦上一隻貓兒,在漸西的光中慵懶地眯着雙眼。

  只恨這村太野太小,沒走幾步便到了頭,顯得我來去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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