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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吉埠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人生的許多轉折,都需要自己作出抉擇。然而也有許多轉折,是由命運安排的。

  一九八一年暑假,當我讀完初二,眼看着同學們紛紛找關係轉學去吉埠中學時,我的內心也很糾結,到底要不要也去找找人,轉學過去呢?糾結一陣之後,我還是放棄了,原因還是自己在學習上的自卑,沒信心趕上去。

  然而,就在我放棄一切希望,準備就這樣混下去時,卻傳來消息說,樟溪附中我們這一屆的學生,全部併入吉埠中學,所有人都到河對面去讀初三。這真是一個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內心的一切糾結就此消失了。就在那年秋天,我來到了河東的吉埠中學讀書。

  一

  吉埠中學坐落在離江不遠的一個斜坡上,教室宿舍三橫兩縱,組成上下兩個四合院,再加最底層一排小小的食堂浴室,全部都圍在一個校園裡面,晚上鎖上幾個校門,便很安全地跟外界隔絕了。這樣很好,很利於安全管理和營造學習氛圍,不像樟溪附中,校園四面敞開,連堵圍牆都沒有。

  我們樟溪過來的同學,就全部編成了一個班,為照顧大家的情緒,就取名為初三(1)班,2班3班均為吉埠原籍的。不過我們村的那幾人,早在暑假時就插入2班3班去了。我們班的宿舍就在自己教室的樓上,大家把席子鋪在木樓板上,幾十人就這樣睡。

  總校確實不一樣。這裡的管理比附中要嚴許多,老師對我們的要求也更詳細具體。而我剛到一個新環境,雖然沒有立什麼遠大目標,但自然也願意跟隨老師的要求去學習。我從此又開始了認真的聽課學習,雖然數學英語早落下了許多,雖然課後仍然不怎麼做習題。

  學校對早讀抓得很嚴,要求大家朗聲讀書,老師經常會來巡視,對不讀書者嚴厲批評。久之,我們便成了習慣,每日早晨大聲讀書,以至於常常聽不到吃早餐的鈴聲,多少次班主任來教室里,用手叩着門大聲提醒:“打鈴啦,吃早餐啦!”

  我們的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老師,姓郭,教語文。他上課喜歡做課堂練習,做完立刻由各組長收上來。我是組長,老師一聲令下:“各組長把本子收上來!”我立刻起身,把本組的本子收到老師那裡了,而別的組長都拖延半天才會起身。這樣一段時間后,有一天郭老師突然把我們幾人找去,說要換我做班長,他對原班長很不滿意,因為原班長通校,很多事情管不到。我個子小,對新班級也不很熟悉,對做這個班長心裡還是有點打怵,但最終我還是勇敢地挑起了這付擔子。

  郭老師上語文課思路很清晰,把握語言的信息很準確。這極大地激發了我的學習興趣。我極認真地聽課,在課堂上跟老師呼應着,有時老師一時找不到準確的詞語表達,我會替他說出一個合適的詞語。而我的作文,也經常被老師拿來作為優秀習作講評表揚。這真是一種享受。而我也能明顯地感覺到老師對我的欣賞。

  一段時間之後,我參加了學校的漢語拼音競賽,我竟然拿了個三等獎。終於,一種久違了的優秀學生的感覺,又回到了我的身上。那些天,我心裡十分激動,也十分感慨。當我領到作為獎品的筆記本時,我就在第一頁鄭重地寫下了一段自勉的話,並取標題“再厲”。

  二

  那時教我們物理的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姓羅。羅主任是文革前的本科生,功底紮實。然而,由於人老實,加上個子矮矮的,又用家鄉話講課,很多學生便不認真聽課,在他的課堂上吵鬧。然而我卻對羅主任的課十分感興趣。還記得當時上電學,羅主任在講台上做實驗,用幾根電線把蓄電池、開關、燈泡等串起來,然後控制開關演示,並用家鄉話形象地講解着。面對這些生動的實驗,我十分有興趣,就十分想把這些原理弄清楚。我極專註地盯着老師的操作,聽着他的講解,把電路原理全搞清楚了,而且還聯想到生活中的有關現象,覺得物理真是一門好學科。

  然而,其他很多的同學卻不像我,他們課後紛紛嘲笑羅主任的講課,學着他的家鄉話:“火鼻子(開關)”“喇叭子”,並責怪羅主任的課使他們沒學好物理。對這些行為,我是深不以為然的。我一如既往地喜愛物理,上課極專註地盯着老師。而面對吵鬧的課堂,羅主任也更加關注我,甚至很多時候就看着我講課。我對物理的興趣與日俱增。有一次,羅主任又搬來了儀器做實驗,是關於磁力發電的。看着羅主任用手搖動“U”形磁鐵,線圈連着的燈泡就亮起來,我十分震動,也十分驚奇,原來電是這樣產生的,竟然那麼簡單。我立刻想入非非,將來我一定要在我家附近裝一台發電機,利用小溪里的水作衝擊力發電,足夠我家用了。而羅主任這時也看着我說:“是吧,發電很簡單的。”

  期中考試來了。在大家都喊着物理太難了的情況下,我卻第一次考了個滿分:100分。這個成績,讓我再次感受到成功的喜悅。

  記得是期末考試時,大家在考完語數英等主科后,開始了考地理。因地理不是主科,中考又不考,又要背誦,所以大家都不認真對待。那天恰好是羅主任監考,於是大家一窩蜂地作弊抄書,羅主任雖然想制止,最終卻無可奈何。那天下午,考完試我們就打水開始洗腳。我用我的臉盆裝着水,搬張凳子坐在教室前面的坪上洗腳。太陽還高,整個坪上都灑滿暖暖的陽光。這時我就看見羅主任從下面四合院的台階走上來,目光在坪上的學生中四處尋找,最後落在我的身上,然後他就走到我面前,問:“今天的考試你有沒有作弊?”我內心很是震動。為不影響考主科,我自然也沒有背地理,在大家都作弊的情況下,我也跟着抄了書。他沒抓着我作弊,這時我完全可以否認,然而,面對這樣關心我的老師,我怎能對他撒謊啊!所以我老老實實地承認了。羅主任就很認真地教育我:“考任何科目都不要作弊,你要刻苦努力,把所有課程都學好,將來才會有出息。”我最終沒有什麼出息,辜負了老師的一片厚望,但我永遠感激老師的關心和教導!

  雖然語文物理我學得不錯,但數學英語等課程卻由於初二時欠賬太多,一直都是很艱難地處於及格邊沿。

  那時,學校也向學生開放圖書館,我於是又開始了閱讀課外書籍。雖然我再不會在課堂上看課外書,但課外的時間我卻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這最終導致我的數學英語化學等課程沒有趕上去。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中考前一個月。而其他很多的同學早在第一學期就開始了拚命,晚上熄燈后,教室里就點起了一片的煤油燈,都在繼續學習。

  那天,是中午時候,我捧着厚厚的小說《鐵道游擊隊》,坐在校門外的一堆石頭上看着。這時,數學老師從遠處往校門來了,看見我后就朝我走來。我已無法躲避了,只能低着頭。他看了我的書後,就拿了過去,說:“只剩一個月了,還看小說?考上學校,將來出來工作了,有的是時間看啊!”接着又說:“小說先放我這裡,等考完中考我再給回你。”那個時候,我的臉已紅得像塊紅布了。

  那天,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在我的人生中,我還從未真正刻苦努力過,現在,我也該真正努力一回了,該像別的同學一樣學習了。從此,我開始抓緊一切時間學習,背政治英語,做數理化,真正地刻苦努力學習了。

  在吉埠中學的一年,真的要感謝那些好老師,沒有他們的引導,我的未來不知會是怎樣的了。

  三

  轉眼到了中考的時間。考場在二十裡外的江口中學,我們必須到那裡去住。

  考試前一天,老師帶着我們前往江口。那天天氣很好,大家一路說說笑笑,班主任郭老師還跟我們說了很多跟學習無關的話題,讓我們覺得既輕鬆又親切。到了江口中學,我們被安排在一個大教室的樓上住,很多人就這麼擠在木樓板上睡。這一晚,真是難受!偌大個宿舍里,亂鬨哄,臭烘烘,蚊子又多,我直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吃過早飯,大家就前往考場。路上,我看見好幾個人手端着茶缸,裡面放着濕毛巾。我心裡就緊張起來。難道要這樣嗎?考試還需要濕毛巾?看人家做了多充分的準備。

  第一堂考試是語文,我做得很順利。作文題是《校園四月花更紅》,不就是說三月文明禮貌月過了,四月校園裡做好事的風氣仍然很濃嘛。於是我就得心應手的寫下去了。可一會兒,筆就沒水了。我只好向監考老師借筆了。監考老師是個中年男老師,看我這樣,便笑起來,十分慈和地把他的筆給了我。

  幾天考試,我正常發揮,沒有失誤,也不超常。但我也知道,我有幾科弱項,是不可能考多好的。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我便和本村的同學談起了未來。想想,讀書就到此結束了,高中招那麼少,恐怕輪不上我。於是我下定決心,就做個農民,一定要做個有出息的農民。金同學很認真地打量了我一會兒,說:“嗯,你會是把好手。”

  以後的時間,我就踏踏實實地在家裡幹活,什麼農活都干,也用心學習。如此過了半個多月,直到中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

  那天,小學的老師跑來我家裡說:“快去看成績,你考上中專了!”我不信。我直接往吉埠去看成績。然而,這是真的。我的成績在吉埠中學名列第二,與第一名僅差二點五分。我的成績遠超過重點高中分數線,已上了中專師範的分數線了。

  這真得感謝命運!當我放棄一切希望,準備在樟溪混完初中時,命運讓我去到了吉埠;當我因只真正努力了一個月,準備回家做農民時,命運卻還在眷顧我,並且讓我認識到,其實我還算是優秀的,從此我開始建立了自信。

  更讓人驚喜的是,那年我家還雙喜臨門:哥哥同年考上了重點大學。家鄉一時紛紛傳說:“書清(我父親)兩個仔,大的考上了大專,小的考上了小專。”

  在那個年代,高校中專招生奇少,多少人如范進般的擠獨木橋,我家該多讓人羨慕呢!雖然今後的命運並不就此真就如何的好,也並不說明會讀書就真多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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