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聖經》

　　冬至的前一天，母親來電話說她想動身了。我沒有什麼猶豫，說你想動身我就來接你。掛了電話，我便收拾了簡單的幾樣東西，買了火車票，直奔數千里之外的故鄉了。

　　因各方面都安排妥當，一路皆有人照應，我的行程在武漢打了一個逗號，為的是和闊別三年的幾位師長及同窗小聚一番。當日好好重溫了一下昔日的故跡，直到次日凌晨入睡。而在入睡之前，我依然和母親通了一次電話，千叮萬囑，讓她一定得在次日上午11點之前趕到黃石，且不要帶上過多行李，以免時間緊迫。母親在電話那頭一邊咳嗽，一邊說知道了。

　　結果，第二天我還沒有登上發往黃石的班車，就接到母親的電話，她說她已經到黃石了，在碼頭等我。那時上午9點不到，我聽后一邊安下心來，一邊又很着急，聽說家鄉很冷了，長江的風又特別大。

　　汽車如我所想的那樣，吞吞吐吐，到得黃石，幾乎花了2個小時。天下起了牛毛雨，樓宇之間到處都是冷風在竄。我急急地趕到碼頭，一片狼籍。母親先發現了我，理所當然地叫了起來。依然是記憶中樸素的打扮，只是白髮多了些，風一吹，顯得憔悴。

　　在她的周圍，有三大一小四隻行李袋，一副搬家的樣子。我一直記得母親左臂摔傷無法用力，便問母親這麼多東西你是如何帶過來的。母親說家裡胡老師老兩口送她上的船，又補充說早上起得早，走路用了兩隻手電筒，很多人放起鞭炮來為她送行，一些基督教友還為她流了淚。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笑了笑說那我們走吧。

　　一路顛簸。到柳州時，母親因為暈車已經十分難受，但她還是一路念叨着感謝神之類的話。到了家裡，她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給我講《聖經》。我看見，她未來的兒媳在望着我偷偷地笑。

　　求學期間，我的哲學一直學得不錯，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唯物論者。母親千里迢迢地趕過來，首先要做的便是改變我的信仰。她說，在家未出門時一些教友就打賭說我不會聽她這些理論，因為母親年紀大了，不懂現代生活，肯定要遭冷眼。她還說，自己這麼遠趕過來，為的就是救渡自己的兒子和媳婦。

　　我沒有像她在家裡所有的親友那樣笑她，雖然內心裡我對《聖經》也不當回事。我說，你講吧，我認真聽，但一天只能講半個小時。母親很開心，馬上開始了救渡，精神煥發。我安靜地聽着，想原來母親在那個偏僻的小山溝里，就是“神”讓她支撐了一天又一天，她相信是自己的祈禱為兒子及媳婦換來了美好的生活。她覺得，自己仍然有着旁人無可取代的任務。

　　仔細想來，這也是一本《聖經》，神愛的力量能讓我們母子倆彼此得以安慰，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