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思.雪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夜很黑,很暗,很無聲……
大清早想起短信提示昨夜有暴雪。一骨碌彈起,竄至門外。哇……!驚訝出聲,繼而啞然,僵住了動作,凝住了神情,屏住了呼吸,暫停了思想。回過神來,才確信這次的天氣預報不是氣象台的工作人員抓鬮的結果。
白!怎一個“白”字了得!整個城市都披上了雪衣,貓狗不見了蹤跡,可能去開闊地躲貓貓去了;車子躲在厚厚的白雪下,只露四個輪胎,懶得動彈。有些失望那路早就被開拓了,行人匆匆,好像不知道下過雪似的奔忙。
只有屋頂還是原味的雪,平坦的整齊的白雪,一塊塊連成不規則的片,像巨大的馬賽克。
車,人流動在白色的世界里,顯得那麼臟很不和諧。這就是我對城市的厭倦和反感,就連這麼改天換地的美景,竟只驚嘆一聲,然後心如止水……
……
雪。
喚起我對大山的嚮往……
白。
勾起我對童年的追憶……
記憶中那童話般的純白總是把我對家鄉的思念烙得極度深刻。每當夜裡下雪,第二天我會起得比誰都早。打開大門伴着撲面而來的瑟瑟冷氣,恍然間滿眼的白,滿眼的亮,滿眼的炫……
“哇……”!發自心底,輕聲地驚嘆。不敢大聲,怕驚醒沉睡中的雪,怕它從樹葉上散落,怕它從斜搭的晾衣桿上滑落,怕它從搖晃的枝頭跌落。清新的空氣中充滿了雪的味道,懝神緩緩吸一口氣,清涼,極淡的一絲清香,象山間的清泉……
憑着印象,輕輕踏上被白雪覆蓋的小路,腳深陷,卻很踏實。每走一步都精心安排,不讓凌亂的腳印破壞了這大自然創造的美。
山,都披上了輕柔的白色,煥然一新,好似那潔白的婚紗,彷彿風一起,那白便會被撩起飄走,屋后的山象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大雪人,想象的雪橇逆着光溜的山坡向上滑去,雪人的頭是否伸上雲霄,窺探施雪的天工?!
太陽早已疲憊一年的奔波勞碌,潛入灰白色的雲層,大地還是白得耀眼。
我家就住在這座山的懷裡,它象一尊坐着的彌勒佛,兩邊向前圍的山坡象堅實的臂膀呵護着這裡僅有的四戶人家,前面就是山坳,平日的溝溝坎坎不再擱着我的眼睛,而蓋上了厚厚的白被子,蜿蜒着,柔順着往日尖銳的稜角,目光也禁不住滑倒在山坳的下面去……
空曠是雪留給我們用來思想的背景,就只是白,就只是空,讓人隨意在那裡塗抹想象的水彩;世界一夜間失去了很多東西:山,屋,樹,草,水,小動物,甚至是空氣和風。忽然感覺自己很渺小,很孤單,身邊什麼也沒有了,就只有白,就只有空。
一夜風雪月,千山已成空。空山傳鳥啼,萬物隱其蹤。
側耳傾聽,偶然迴響一聲鳥啼,是那麼的動聽,僅一聲而已,便讓毫無生氣的山谷突然間充滿了生氣,連雪都變成了細碎的鑽石,反射着雀躍的亮光。它的聲音那麼的清亮,劃開了寂靜,穿透了積雪下的萬物,驚醒了沉思中的我。
一路踏着鬆軟的雪,“吱吱”的聲音陪伴我揮發著靈動的心緒,忘了路邊曾經有過各種各樣的草,忘了它們曾經盛開艷麗的花朵。但是旁邊的一棵桃樹,正努力地證明着它的存在,細如白面的雪附着在那細細的枝條上,它早就捨棄了一身繁亂的的葉子,貪婪地笑納了一樹的雪,盡情地招搖着。晶瑩剔透,慢搖着,那枝令人懷疑是下雪時,天宮中不小心遺落下來的玉樹瓊枝。那樹曾經掛滿了紫黑色的桃子,掰開桃子,由外面的紫紅向中心漸變成粉紅,並引誘着我的口水。想到這心裡的那份雪白立刻就被融化,暖暖的甜着。
路的上面是幾棵楊梅樹,雪落滿了一樹,把整個身子都裹了起來,它就在裡面醞釀著來年結楊梅用的酸,那酸一陣陣的刺激着我的腮幫,咽下一口想象的楊梅,酸甜,透心的涼,眼前的雪更白了。
山上大片的桔園也蓋上了白被子,那滿山的橙黃要是還在,想象起來,白色婚紗上鑲滿了點點金色的寶石,多美啊,很浪漫的美,很精彩的美!
路下是好大一個清水池塘,還能看見晚秋沒來得及褪盡的衣裳,那飄蕩在水面的殘枝敗葉。水邊殘雪裹夾着橫七豎八枯敗的水草,輕輕蕩漾,慢慢消融,邊緣分明。幾隻鴨子一夜未歸,在水面上悠悠地戲水,它們一定欣賞了一夜的漫天飛雪。幾個小茅草屋被雪裹着靜靜地矗立,像媽媽釀糯米酒用的小木桶,冬天釀酒要用棉被將盛滿米酒的桶包裹起來的。幾個白茅草屋讓我好似聞到了米酒散發出來的香甜,原來那是媽媽的味道。
繞過這個小山坡,那是另一幢老房子,我的祖父母,爺爺奶奶,爸媽,還有我們都曾經在這裡生活過,如今還是那樣紋絲不動,與記憶中相比一點也不見衰老,從前門踏進院子,又回到孩童時代,耳邊響起姐妹和我在這裡嬉戲的聲音,看到我們拿着小火爐,邊烤火,邊往裡面放兩粒玉米,一會兒,“啪”一聲,玉米爆成了白黃相間的玉米花,香味四散。爺爺奶奶則坐在竹椅子上,雙手放在圍裙下的小火爐上烤着火,眯着眼間或淡淡地說上一兩句話。那麼的恬靜,和安詳,地上一片雪白。如果不是這雪遮蓋了心裡的那些浮塵,我還會站在這兒重溫當年的溫暖么?任憑歲月變遷,每年的雪都會保溫着這裡的溫情。
從小門出來抬眼便是一個小山包,種的都是茶葉,被雪覆蓋的茶叢象一朵朵大白蘑菇,一朵朵連成一圈,圍繞在山包上,象如來佛祖那髮型,標誌至極。繞過小山包就到菜園地了,往常生機盎然蕩然無存,只有大蒜苗還堅持着,將它嫩嫩的葉子刺出厚厚的雪,昭示着它的頑強。捲心菜,大白菜都成了白色的小包排成一片,起起伏伏。竹籬笆上堆滿了雪,雪做成一樣,真懷疑小野兔是否穿過雪籬笆,吃空一個大白菜,然後住在雪包裡面。
遠點的雪地,高低錯落,雪毯鋪滿每一寸角落,雪面上兩條相交的白印子淺淺的向兩端遠伸而去,潔白的大地上剛剛有過兩隻野兔,或是山鼠經過這裡覓食,蓬髮的生命活力還未散去……
路的遠處是一片毛竹林,被雪壓彎了腰,極力的想把雪彈回天上去,幾棵棕樹的扇形葉全部兜滿了雪,斜向上伸着,與彎腰下垂的竹梢對視着,好像一位白鬍子老人與小矮人對着悄悄話。雪還是不依不饒粘在竹葉上,竹無奈,微微搖擺,只落下一小撮雪,沙沙地響。之外多是松樹林,壓滿了雪的松樹,卻不見一絲屈服,任白色蒙蔽着它硬朗堅強的性格。那松針上的白雪好像初冬凝結在上面的蜜糖,那糖香甜香甜的。
其實竹和松都有被壓跨的,壓垮的竹子,整棵耷拉在地上,軀幹已經裂成一條條竹片,不久就會死去,松樹,則是壓斷了樹枝,它還會活下來。猶如人一樣,有的人內斂,耐壓,圓滑,看起來很柔,但卻有視死如歸的剛烈,承受不起了就放棄了他的全部,包括生命,就如這竹;有的人很實在,直爽,太犟,但在壓力面前知道怎樣放棄,保全自己,就如這松。
雪,又開始下,漫天飛舞,那麼輕盈,那麼婀娜,那麼優雅的舞動,不動聲色地包紮着一切憂傷,痛苦,矜持地蘊育着它肌膚下的生靈。靜下心,只有側耳傾聽,才能聽見細柔的沙沙聲,那麼含蓄又那麼包容……
捧一捧雪在手,聞一聞,有花草的香,有樹木的味,有泥土的芬芳;舔一舔,有生命的甜,有生活的苦,有孕育的幸福;聽一聽,有嬰兒的哭,有童年的笑,有歸去的淡……
路,一直延伸,心已隨它遠去,其實那已經不是路,只有我走過的才是路……
雪。
很純,很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