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香

　　鳥鳴穿透黑夜，模糊的晨間最清澈動人，房間漸漸被光亮填滿，陽光穿過窗戶灑在被子上，院子里飄來父親釀酒的香味，母親擔著兩桶衣服去井邊清洗，我起身梳洗煮飯，尋常的一天就這樣開始。

　　家中有一壇烈酒，是每次釀酒最先出來的那一罐，度數高，放在陰濕的老房間里，有些時候了。剛一揭開壇塞，馥郁的酒香撲面瀰漫開來，我不會喝酒，聞起來卻爽心，是糧食的香味。老酒不輕易賣人，家裡有親戚來打上一壺送人便是，哥哥開玩笑說要等我嫁人的時候才拿出來給人喝。

　　今次釀的是蕎麥酒，酒香尤盛。吃罷早飯才放下碗就有客人來了，自然是衝著酒來的，來打酒的人若會喝酒定先接上一杯熱酒讓人嘗嘗鮮再說，熱酒跟好酒一樣，喝起來很舒服，覺察不出醉來，後勁卻十足。母親一面給人打酒一面閑話幾句家常，末了想起來跑進裡間屋砸了幾塊麥芽糖塞給人。

　　那是母親花了兩天熬制的，第一次做沒上過手不太熟悉，奶奶在旁指點，從早上七點熬到夜半十二點才出鍋，剛熬出來的糖還只能算半成品，色澤生硬暗淡，待第二日早晨綁上一根扁擔在柱子上，將整團糖套上去，兩人合力來回地拉長再套上再拉長，如此重複直到糖的質地變軟色澤變白才算完工。最後，把扯好的糖盤起來放入簸箕，誰想吃拿着菜刀敲一塊下來便是。這樣廢時費力的吃食已經少有人願意親力親為，物以稀為貴，自然讓人歡喜的，嘗到的也是一份農家人的勤懇。

　　酒可入葯，奇效無比，適量的酒又可解繁務之乏，母親愛喝酒，每天吃飯都要來上幾口。母親性格開朗爽直，善交際，常跟人拼酒玩兒，別人結婚鬧洞房的鬼點子數她最多，還曾把人家送親的司機都灌醉了。父親只釀酒不喝酒，沉默，老實不會轉彎，但肯出力。他最愛看戰爭片，百看不厭，幻想可以作電視劇中勇猛的戰士。

　　兩個人都是直腸子，有時他們吵架，比孩子還幼稚，也不為爭心愛的玩具，就為爭個贏天翻地覆，冷戰些時候又跟沒事人似的接着過日子。

　　又都是捨得吃苦也捨得吃的人，想吃什麼都自己動手。時下的豌豆尖兒最是惹人愛的，現吃現摘，拿回家生一把火放入滾水中燙開撈起來蘸現烤的辣椒蘸水別提有多爽，清炒也可，只需放少許鹽和味精即可調出美味，保留了時令蔬菜的鮮嫩，清爽怡人。春風裡的豌豆尖是愈摘發得愈盛，吃不了便東家送一瓢西家分一盆，又從東家得來一把蔥西家得來一捆菜，東西並不金貴，一來二去情誼卻都在這裡。

　　農閑的時候，一到下午父母親都會出門玩兒一陣，就是再不常往來的人見了也不覺生份，鄰裡間扎堆嘮嘮家常打打牌一下午就消磨過去了。天黑了回家看會兒電視，睡一覺起來該做什麼又接着去。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生活就有了最平淡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