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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之趣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杏樹,春天裡開花,春天裡結果,成熟則是在夏天的。潔白的花瓣,粉紅色的花蕊在早春里開滿一樹,遠遠望去似火樹銀花、煙熅繚繞,又似萬千彩蝶、臨風起舞。杏花是伴着春天裡的百花的,一夜之間便萬花怒放,送來春的意趣。也是一夜之間,一陣春風吹過,花謝紛紜落地為泥。來去之間何其匆匆,但花落之後卻有小小的青杏得意地坐上了枝頭。翠綠的嫩芽也在枝幹向上抽出,然後在天光下舒展成一片一片雞蛋大小呈心形帶小鋸齒邊的綠葉。有了綠葉,帶着稚嫩白絨毛的青杏便有意無意地躲在了樹葉的蔭涼之間。綠綠的青杏伴隨着綠綠的麥苗在春光下一起成長,麥子搖曳着身子一天天拔高,麥田中杏樹上的杏也一天天長大,漸漸告別了青澀走向成熟。

  杏是伴着麥穗一起黃的。成熟的杏黃晶晶,嬌嫩欲滴,晶瀅剔透。我養過蠶,自然有春蠶成熟時那愉悅和奇妙的感受。能作出黃繭的蠶兒在即將吐絲而自縛時,通體是透明的,人能看得出它醞釀在肚中、隨時會噴涌而出的金黃的絲棉,讓人不由自主地想用手去觸摸一下,煞是可愛。熟透的杏則不僅會讓人有觸摸一下的衝動,而且更想有品嘗一下的慾望。黃晶晶嬌滴滴的杏很誘人的,讓人往往不由自主地現出垂涎欲滴的窘態。只是,這美妙的感受和衝動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故事了,很朦朧,也很遙遠。

  有朋友送來一箱杏,說是華胥鎮的大銀杏。起先我並沒太在意,只是覺得當今的確是世風日下,連向來寬厚而樸實的華夏始祖故鄉的人也學會在天上寫字騙人了。不就幾個杏么,至於誇張得用如此精緻的包裝?時下,過度包裝的事物實在太多太濫,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作派早已令人深惡痛絕,然而往往卻又無可奈何。堂而皇之地打着華夏始祖女媧氏的旗號,叫賣早已丟失了本味只是徒有其表的杏,很滑稽!只記得小時候吃的杏的味道:青杏很澀很酸、成熟后黃晶晶的杏很香很甜。自從村裡的果園隨着時光的推移、社會的變遷漸漸消逝以後,我對杏的記憶也就日漸疏遠、進而糢糊起來。後來也吃過杏,可再也沒找到先前的味道。

  這世界會變成個什麼樣子呢?隨着我杞人憂天似的嘆氣之聲,那箱杏就被我隨手扔到了屋角。

  記得村子東邊那個果園好大。那時節好象總是無憂無慮的。天很藍,雨後天晴的時候可以清晰地看到幽幽的南山。有時看着大人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麼自在,而我們卻被大人們設置了諸多的藩籬,很不開心的!因此也就盼着自己快快長大。可隨着自己一天天長大長高,果園卻越來越小,果樹也越來越少。不過,雖小了、少了,但終究還在,到底也沒太影響到童年那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果園豐富得就象花果山,我們則是那群花果山上的小猴子。每每看到了花開,就知道結果的日子不會太遠了。從發現有果子時,我們就開始偷。收穫的季節也是我們最快樂的季節。一群人嫌狗不愛的小猴子,頑皮無限,貪得無厭。見桃偷桃,見杏打杏,只要有機會啥都不放過。至於能不能吃,那並不重要,而偷與守那個貓捉老鼠一樣的過程很有意思。那別提多快活、多刺激了!其實,看園子的大人往往只是嚇嚇我們,並不真地抓我們的。偷果子是不能等熟透的,一是吃個鮮,二是知道若等成熟了大人們會把果子摘個精光,然後會拉到城裡賣錢的。能給我們留幾個沒賣相的嘗嘗就大大地開恩了!等到上了小學,先是失去了以前的自由,接着本來已不大的園子里那本來就已不多的果樹也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而單調且毫無新意和活力的莊稼,只是在那莊稼地中央留下了那棵碌碡粗的老杏樹。在老杏樹南邊遙遙相對着的是幾棵個個已空了心的老柿樹。

  那是一個黃昏,麥子已告別了冬眠返青起身了。天氣似乎並沒暖和,人們燒炕的白煙從村子里向原野四外散漫着,偶爾能聽到幾聲狗叫,間或有幾聲雞鳴。就在這朦朦朧朧的天光下,我與幾個夥伴在大家都去中學大操場看電影時去了村東邊的那棵老杏樹的方向。這是我記憶中最後一次偷杏。隨着一個個土圪垯飛上樹顛,樹枝頭上的杏子噼噼叭叭墜落在綠油油的麥田裡。最後,我們每人裝了兩褲口袋,然後志得意滿地去中學操場看電影了。電影已演了大半截子,是樣板戲《智取威虎山》。這電影已看了歲少遍了,早已沒了激情。我們一邊溫習着電影的章節,一邊吃着口袋裡的杏。那杏也就大拇指蓋大小,咬一口什麼感覺?那才真叫個酸吶!

  也就是在那一年,麥熟時我家分了一小籠杏。初摘下來的杏雖已變黃但還是帶着几絲綠色,放到麥箱裡子用新麥捂熟后,拿出來捧在手上,黃橙橙晶瑩剃透,令人愛不釋手、也不忍下口。終於閉着眼睛輕嘬一口,一股香甜襲來,直是沁人心脾!不管是青杏的酸澀,還是黃杏的香甜,這是我對杏的最後的記憶。因為不久后,這棵老杏樹連同那幾棵老柿樹都消失了。我對杏的印象似乎永遠定格在了兒時那美好的記憶中。

  花謝花開,世事更迭。一切已非昨日,而我心依舊。找不到記憶中杏的本味,忽然琢磨起杏的發音了。杏者,幸也。記得《紅樓夢》中嬌杏的故事,那可是個真正的喜劇。喜劇,其過程往往酸澀,但結果總是甜蜜的。這不正是杏的滋味么?總是繞不開去,杏耶?緣耶?

  今天早晨打掃房間時,忽聞有一縷淡淡的清香,這味兒似曾相識。遲疑好大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從屋角那個精美的箱子里散發出的杏味兒!我被這久違的香味兒所牽繞、所打動。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杏箱子,但見一幅動人的景象展現在眼前:黃橙橙晶瑩剔透的杏兒整整齊齊地排放在箱子里,我吃驚地看着它們,它們好像也在吃驚地看着我!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好親切呀也! 老友相見自是倍加激動,只是眼下只能按我的方式來表達這種熱情:何謂知心?吃到肚裡那肯定是知心的!估計它也樂得知我之心,博我一笑,博我一贊。

  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我的嘴、我的五官頓時凝滯住了。原先確信會其酸無比,而實際上卻大出意料:甜!真甜! 其味甜中微微帶酸卻是恰到好處,其香沁人心脾令人回味無窮。這是我記憶中那個味兒!

  看來這世界上還是有真味兒的。能找到真味兒的感覺很好,很穩妥。

  忽然想起蘇東坡那首詞《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是啊,天涯的深處也會有酸掉牙的青杏,那青杏在麥黃時一定也是黃橙橙、晶瑩剔透、香甜無比的!

  文/龍飄飄 (完稿於201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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