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我所能傳遞給你的……（５首）

　　1、撕碎五月的鼻輔音

　　一定是史前那場罪惡的大火

　　來不及掐滅的舌頭，

　　貪婪的舔食着這一方青山綠水

　　和她深陷皺褶里的子民的悲傷

　　他一路嚎叫着來

　　揮舞着棍棒來

　　潑灑着磚石土塊、挾着雷鳴而來！

　　渾濁的鼻輔音，源自丹田、源自月半

　　卻撕碎了整個五月，以及

　　五月的布穀停歇，黃鶯婉轉！

　　昔太白何在？金樽何在？

　　君言“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而今有人

　　從青山頂上俯衝這人世間

　　使山劈，使道改

　　使人間正道，再陷入滄桑流年

　　2、北川，作為一個消亡的城市

　　已是日落時分

　　來，我們關閉舊城門，我們道別——

　　給，塗抹過你人生藍圖的那隻鉛筆

　　給，提前進入更年期的，被圈養的稻穀

　　給，抹掉你姓氏的那根橫樑

　　給，撤消了番號的那些個班級

　　給，在地球上憑空消失了的村莊

　　村莊里僵卧的每一塊磚石和瓦片

　　瓦片下伸出去還沒有發言的手

　　那一雙雙望穿黑夜、又望穿黎明的眼睛

　　我還能說什麼呢，親愛的孩子！

　　“星星號”早已啟航

　　我們正一路滑翔，去接近我們的目的地

　　我必須忍住那場沉沉的雨，好悉心開掘出

　　你指甲里的血和泥

　　乖孩子，快把手藏好，把被角掖緊

　　天堂里風大，小心着涼

　　3、哀歌，抑或頌歌

　　汶川，當那一片假山突然隆起的時候，

　　隔着屏幕，我和你一起

　　被深埋進那片廢墟

　　我能感覺你那時的茫然和顫慄

　　雄鷹和鴿子們，都鎖在變形的盒子里

　　最艷的花朵捂在泥土裡

　　黃金和白銀，都在褶皺里

　　哀歌和頌歌，一樣會成為我們的安魂曲

　　我們須攜千斤頂，我們須一次次的鑽探

　　我們要把雄鷹放飛，把鴿子扶起

　　讓這些金黃和銀白，

　　及早融進五月，和她的花紅柳綠里。

　　4、廢墟上的追悼會

　　孩子，是你嗎？

　　那些長發的着五綵衣的小仙女

　　揮舞着曾經的小紅花，去了哪裡？

　　你曾說：哪裡是媽媽，哪裡就是岸

　　可如今，只留下一朵怒放的白

　　橫亘在回家的路上

　　孩子，調皮的孩子啊，

　　你在鏡框里一笑

　　卻引發了天下母親，一場集體的決堤

　　5、最簡單的投名狀

　　這不是一根醉倒在路邊的電杆

　　在短暫的眩暈之後，還會搖晃着站起

　　這不是馳自地心的一列火車

　　趁寧靜的午後開往黎明，這新的出發地

　　這不只是一條平添在地母身上的疤痕

　　完整端莊的身姿一躺下便是爛泥

　　不是人工築起的噴水池，圍堰高懸

　　是湖上孩子泛起的無聲的哭喊，定格的掙扎

　　這些，都不是！

　　不是遍地的殘肢、斷壁、喋血的哀鴻！

　　不是大廈已傾安有完卵的質問！

　　這些，肯定也不是！

　　汶川，我們只要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

　　書最簡單最明白的訴狀，以及

　　一個負責任的簽名，和印章

　　２００８年５月１３至２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