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老昌源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一、朋友受欺,氣急了牛鐵成
蘭溪城處於商業非常繁榮的浙中西水運經濟區,有“三江之匯、七省通衢”之稱。那茶樓酒肆、南北雜貨、米行肉鋪,百業俱全,澡堂戲院當鋪妓院應有盡有,真是長街三里、店鋪千家。
這天,在這人來人往、比肩接踵的大街上,走來兩條彪形大漢。其中一個長得五大三粗,鷹鉤鼻黑臉堂,目光如電。另一個個頭稍矮,皮膚白皙,全身透着機靈。他兩人各牽着一匹高頭大馬,慢慢走着。
這兩位是誰?說出來嚇你一跳。黑臉膛的漢子就是老鷹山的巨匪牛鐵成,另一位是他手下得力幹將孫順明。說起這個牛鐵成方圓百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別看他識不得幾個字,卻膽大而心細,應着一句老話,叫做:一字不識通六經。只幾年工夫他就撐起了一個大場面,手底下管着七八十人,百來桿槍。兩年前,大軍閥孫傳芳想吞掉他,派了一個團的兵力剿了三天三夜,竟毛髮也沒損他一根。這次他帶着孫順明下山,目的是辦兩件事:一為謝恩,二為報仇。
牛鐵成的恩人叫周鴻飛,鴻飛快船公司的老闆就是他。兩人走在熱鬧繁華的北門前街,可走到快船公司門口,牛鐵成傻眼了。只見大門緊閉,門牌也不見了。怎麼回事?莫非周大哥他搬走了?他讓孫順明問個訊,哪曉得問到的人一聽說周鴻飛的名字,都一口說不知道,慌慌張張地跑了。牛鐵成更糊塗了,難道周大哥遇上什麼麻煩?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迎面一家酒樓,這才感到肚子唱起空城計來了。
兩人到了酒樓,要了一壺酒,點了七八個菜,在樓上一個不起眼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哪曉得,牛鐵成剛坐下,又大吃一驚。只見正中的座兒上坐着一個人,瘦不拉嘰,蓬頭垢面,兩眼哭得跟桃似的,鼻子也歪在一邊。這不是周鴻飛周大哥又是誰?他怎麼落到這步田地呢!
牛鐵成正想向前打招呼,轉念一想,先等一會兒,看看周大哥想幹什麼。周鴻飛背對着他,夾菜喝酒,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一連喝了兩壺酒,才撫着桌子站了起來:“算……算賬!”跑堂的過來了,周鴻飛就把手伸到腰間,解下一個褡褳來,“當”地一聲往桌子上一扔,說:“千金散盡,落得一身輕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算個屁!”說罷,哈哈大笑,錢也不找,就踉踉蹌蹌向前走。不想腳下一絆,“咕咚”一下倒了下去。牛鐵成忙搶上一步,一把抱住:“周大哥,你這是怎麼啦?”周鴻飛抬起頭來,說:“你是誰?”“我是牛鐵成!”“牛鐵——啊!”周鴻飛猛不丁就把眼睛睜大了,仔仔細細看,忽然撲倒在牛鐵成杯里,放聲大哭:“唉呀,你,想死我了,嗚嗚嗚……”
周鴻飛祖祖輩輩打魚為生,到了他父親手上,因為善於經營,就開了家快船公司,專門承攬蘭溪到建德杭州的生意。到了周鴻飛手上有了八十條快船,生意越做越火紅,結果就讓一個叫王裕淳的惡棍看上了。王裕淳祖輩留下一個店鋪,叫老昌源藥店,他欺行霸市,白道黑道都吃得開,一般人見着都懼他三分。老昌源排場大,不但壟斷了蘭溪大半藥材經營,而且還擁有一個大戲館。王裕淳看這水上生意來錢,就想方設法插一腳。恰好有一家輪船公司,因為兒子吸食鴉片,弄得傾家蕩產,眼看就要關門。王裕淳就出錢買了下來,就叫昌源輪船公司。王裕淳一起手就盤進了二百艘船,結果在生意上和周鴻飛發生了衝突。前些天,一批貨王裕淳連搶帶摳,把價抬得很高,周鴻飛呢,價低。這做生意的就都跑到周鴻飛這裡來。王裕淳一看,不行,這蘭江上的買賣不能讓周鴻飛吃獨食,得想辦法把他整垮,所以他就通過方方面面的手段搶周鴻飛的快船公司。周鴻飛不答應,他就請了一些江湖黑道上人,在周鴻飛家放了一把火。結果把周鴻飛逼得走投無路,心灰意冷,只好把快船公司轉讓給王裕淳。周鴻飛心裡窩囊,一個人喝悶酒,恰巧讓牛鐵成給碰上了。
二、一紙合同,難不倒英雄漢
王裕淳不是別人,正是牛鐵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八年前,直皖戰爭爆發。牛鐵成利用蘭溪繁華的商埠,便利的水運交通,把軍輸藥品賣給駐紮在滬杭一帶的軍閥盧永祥,大發了橫財。可王裕淳見他搶了他的生意,就暗中使了絆子。他打聽仔細了,知道牛鐵成的葯是倒賣給盧永祥部隊的,就跑過去給蘭溪駐軍通風報信。蘭溪的軍隊都是孫傳芳的部下,孫傳芳是直系軍閥,盧永祥是皖系軍閥。孫傳芳部下豈能容得下牛鐵成明目張胆地把藥品賣給他們的死對頭。於是就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王裕淳叫來了二十多個士兵,在一條茭白船上,把牛鐵成從一個妓女的被窩裡拉了出來。原來牛鐵成比較喜歡逛茭白船。說起這個茭白船,其實是高級妓院,船內陳設華麗,妓女個個貌似天仙,能歌善舞,一般人根本去不起。
當時牛鐵成被推到船頭,就要立馬槍決。哪曾想牛鐵成泥鰍一樣,就在槍響的一剎那,“撲通”一聲躍進蘭江。士兵們只好對着江里開槍,牛鐵成拚命向前游,忽然背上一陣痛疼,便暈了過去。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身上已綁着紗布。睜眼一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站在他的面前,一問才知道這位就是鴻飛快船公司的老闆周鴻飛。原來周鴻飛從杭州做生意回來,忽然看見江面上一個黑影漂來,就叫水手撈了上來,這黑影就是牛鐵成。牛鐵成把前後經過一說,周鴻飛連連搖頭嘆息,知道王裕淳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就馬上掉轉船頭把他送到了杭州。
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有恩必謝,有仇必報。牛鐵成恨不得立馬抽了王裕淳的筋,剝了他的皮。孫順明聽到牛鐵成發話,牙齒咬得咯嘣響,答應一聲,就大踏步往外走。周鴻飛連忙攔腰抱住,死死相勸,最後苦苦把這兩位凶神勸住。
周鴻飛搖頭嘆氣了半天,說:“兄弟,這事你不要管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沒辦法了。我把快船公司轉讓給他了,他逼我簽了合同。”牛鐵成傻眼了:“什麼?簽了合同?”周鴻飛苦着臉說:“我不簽字,他就要殺我一家老小。”牛鐵成為難了,這字一入公文,九牛拉不回。你就是把王裕淳打死,這一上法庭,還是要不回快船公司。這可怎麼辦?牛鐵成急得什麼似的,忽然他腦子裡轉過一個念頭:對了,只要把合同拿到手,不就有把握了嗎?
說起合同,周鴻飛想起一個人來,誰?老昌源的賬房先生劉明昀。劉明昀念過幾年書,寫得一手好字,算盤筆賬嘩啦嘩啦響。可這人不學好,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所以至今光棍一條。他投靠王裕淳后,王裕淳一看這人有點本事,就給他個賬房先生乾乾。老昌源藥店、戲館、輪船公司的賬目都歸他管,加上他光棍一人,吃住工作都在老昌源。這公司里的重要文書、房租地契都放在他的住房裡。
牛鐵成聽了,說:“妥了,等劉明昀去看戲的時候,偷了不就得了。”周鴻飛苦笑着說:“偷?哪有這麼容易。王裕淳幹了那麼多壞事,提防得可緊了。他每天派三四個精壯家丁,帶着短傢伙在老昌源轉悠着。再就是那個保險柜,足有好幾百斤重,你怎麼偷?”牛鐵成急得搔腦殼了,看來這事只有在劉明昀頭上做文章了。
劉明昀有個愛好,他喜歡逛桃花塢,那裡可是蘭溪的妓女窩,晚上他吃過花酒才回來睡覺。後來呢不去桃花塢了,幹什麼去了?就在他住的隔壁昌源戲館看戲去了。昌源戲館是蘭溪有名的大戲館,內有包廂池座,能坐三百來人,裡面有茶有酒有糕餅點心賣。聽說他看中了老戲館演《僧尼會》叫荷雲的女角,一心一意要討過來做老婆,所以要找劉明昀得到昌源戲館去找。
三、戲館飆段,逼急了劉明昀
第二天,牛鐵成一個人來到昌源戲館。只見戲館里高朋滿座。牛鐵成就到裡面一轉,拿眼睛溜了溜,就在後面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外面果然來了一位中年人,跑堂的趕緊上去打招呼:“劉爺,您來了?”牛鐵成一看,這人瘦高挑兒,三十五六的年紀,外貌特徵和他坐的那個位子跟周鴻飛介紹的差不多。他心中暗道,想必這位就是劉明昀了。
牛鐵成猜想的沒錯,這位真是劉明昀。他一邊看戲一邊看着劉明昀的反應。那時候看戲不賣票,基本上就把場地租給戲班子,戲班子時興打錢。也就是聽一段,就有個夥計拿着個托盤到人群中間走一圈。看戲的愛給多少給多少,叫賞錢。這時《僧尼會》剛結束,就看到劉明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光洋來。“噹噹當”賞了五塊現大洋。牛鐵成一看,這傢伙果然肯下本錢,等打錢的走過來,就摸出十塊現大洋,“嘩”地一聲丟到盤裡去了。把那夥計嚇了一跳,喊:“這位爺,賞十塊!”大夥的目光“刷”全盯着牛鐵成看。牛鐵成連笑都沒笑,還是低頭喝茶。劉明昀吃了一驚,喲,我賞五塊,人家賞十塊,這位是什麼意思?
打錢的轉了一圈,後台吹拉彈唱一通,正本《九件衣》開始了。演了一會兒,打錢的又過來了。先走到劉明昀那兒,劉明昀一伸手“嘩”,二十塊現大洋。把那個打錢的夥計嚇得手腳都軟了。得,這回叫上板了。可到了牛鐵成那兒,只見他一伸手,拿出一張銀票來,扔進盤裡,一百塊大洋!打錢的眼珠子瞪得有多大,看着這個牛鐵成,心想這是怎麼啦,聽這一小段就一百塊現大洋?打錢的愣了半晌,才說:“爺,你這是——”牛鐵成把手一揮:“別說別的,繼續,哈哈哈——”
這時,所有看戲的可是來勁了。這就叫飆段,在那個年頭,飆段就是看哪個財大氣粗,有飆得傾家蕩產的,看誰叫得硬。這仗勢把劉明昀嚇了一跳。劉明昀心想,好傢夥,我這一個月的工資讓你這一飆,就飆得腚底磨光。他氣呼呼地站起身來,一抱拳,說:“好,朋友,今天我沒帶那麼多現大洋,明天,繼續!”牛鐵成沖他一笑,“啪”點起一支“哈德門”來,吸了兩口,也站起身來走了。
第二天,牛鐵成來到戲館,沒想到劉明昀早就坐那兒了。只見他抽着香煙,喝着茶,蹺起二郎腿,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牛鐵成心中暗笑,做着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當打錢的一過來,只見劉明昀從凳子底下拿出一個布袋子,沉甸甸地往托盤一放:“拿着!”只聽“哐當”一聲響,托盤掉地上去了,袋子里滾出了滿地的大洋,把那打錢的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全場人都站起來了。這哪是看戲,分明是買人來了,大夥都瞪眼看劉明昀。打錢的愣了半晌,一臉的苦相:“劉爺,你,你叫我怎敢要!”劉明昀哼了一聲,硬邦邦地說:“給我拿着,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打錢的不敢說話了,就繼續打錢,可他擔心打到牛鐵成那可怎麼辦?果然,到了牛鐵成那兒,只見他順手就把一張支票一簽:一千二百塊大洋!打錢的腦袋一暈,只感到血壓升高,那顆心突突直跳。心想完了,遇上黑道了,人家花這些錢,要我們家荷雲,不走都不行。
戲場里人都張着嘴,伸着舌頭,鬧哄哄的,說什麼的都有。打錢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牛鐵成又從凳底下抓過一個布包來,說:“打錢的,這是一個非常值錢的古董,我賞給你了。”劉明昀在邊上一看,只見裡面是一對圓潤剔透的玉杯,他傻眼了!這對玉杯正是劉明昀祖傳的寶貝,就連那個布袋也是劉明昀的!
原來劉明昀在老戲館飆來了勁,扔進好幾十塊現大洋,心裡頭窩火。自己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和這樣一個小戲子有那麼點意思了,卻給人家硬飆了下去,這是多沒面子的事。他仔細一想,斷定這人也多半看上荷雲了,這人活一口氣,虎死一張皮,我得在荷雲面前扳回這個面子。劉明昀東摸一把西摸一把想主意,忽然,他拿眼睛一溜,發現了自己家中祖傳的一對玉杯,這玩意是宋代的寶貝,不值一千塊大洋也跟這個差不離。所以劉明昀就打算把這玩意兒拿去當了。哪曉得剛出得門來,就碰上一個穿長衫的年輕人,說是收古董的徽州佬,就把這對玉杯賣給他了。
劉明昀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收古董的年輕人正是跟牛鐵成一起來的孫順明。劉明昀腦袋嗡嗡直響,羞得面紅耳赤,轉身就走。
可他才走出沒幾步,只聽背後有人說:“朋友,慢走。”一轉頭,叫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牛鐵成。劉明昀一抱拳,說:“服了,我傾家蕩產,人財兩空,啥都沒了。我飆不過你,我請人去,我把王裕淳王老闆請來,看能不能飆過你。”牛鐵成微微一笑:“你不要去請人,蘭溪有一個算一個,能飆得過我的,沒有!”一句話,把劉明昀給嚇住了。
牛鐵成走近前去,哈哈一笑:“老弟,你看這樣行不行?你那些錢我給你拿回來,咱們交個朋友。”劉明昀又吃一驚,暗想,看來這人確實有通天本事,不可小瞧。正這樣想時,只見戲館里匆匆忙忙走出一個中年人來,手上拎着個大包,見到牛鐵成、劉明昀兩個又是道歉又是作揖。中年人說,他是戲班子的鄭老闆。這兩天的事兒他都看在眼裡,看到兩人斗到這個份上,就急匆匆趕出門來,把這兩天的錢連同那對宋代玉杯都給拿出來了。
劉明昀接過自己的布袋,面紅耳赤,不好意思多逗留,轉過身子想走。可他沒想到牛鐵成說:“朋友,我想請你喝杯酒,行不?”
四、恩威並施,魚兒上了鉤
劉明昀一聽,愣住了:這位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牛鐵成似乎看懂了他的心事,說:“我姓李,是從蘇州來的生意人,因為想在蘭溪做生意,想結識你這樣的大能人,才出此下策。真是對不起了。”劉明昀聽他這麼一說,知道這位財大氣粗,能結識他也是件好事,就跟他一起走了。
兩人來到蘭江邊,只見一條豪華的茭白船停靠在岸邊,一個妖艷的船妓穿着旗袍,半露着玉腿,迎了上來。牛鐵成說:“就這兒了,我請你喝杯花酒。”劉明昀一個賬房先生,碰上這場面,骨頭都酥了。
牛鐵成說:“我們想到蘭溪干一個大買賣,一來呢我們不知道幹什麼好,想向你請教。另外,你是個人才,我想請你做我們的副經理,不知你認為怎樣?”劉明昀連忙客氣:“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是給人家跑跑腿的。”嘴裡這麼說,心裡卻高興着呢。兩人越說越投機,牛鐵成問:“王裕淳對你怎麼樣?”哪曉得,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劉明昀就破口大罵:“這個王裕淳不是人,我跟你說,我真恨不得捅了他,他強搶了我的小紅。”
牛鐵成聽了半天,明白了,小紅是桃花塢一個妓女。劉明昀茭白船上去不起,有倆錢就跑那裡去,一來二去,就跟她動了真感情,他就想把她贖出來。可劉明昀沒那麼多錢呀,怎麼辦?就找王裕淳借。王裕淳挺爽快,說待他去看看,如果適合的話要多少就借你多少。於是就把王裕淳請到桃花塢去了,擺了一桌花酒,哪曉得,王裕淳一看到小紅,眼睛就直了。那個身段那個臉蛋,長得實在太漂亮了。他當場拍板:“好,我回去給你錢,幫你贖出來。”哪曉得第二天,劉明昀到桃花塢去,推小紅的房門。只見王裕淳正摟着小紅在吃花酒呢,他看到劉明昀,哈哈笑了:“老劉呀,愛美之心人人有之。大爺我享受幾天,完了以後再給你贖出去,怎麼樣?”劉明昀這個氣呀,惹又不敢惹人家,不惹吧,這心裡頭窩囊。當晚他一氣之下就跑到戲館去看戲,可這一看不要緊,他發現那個演小尼姑的丫頭荷雲長得挺漂亮。雖然比不過小紅,但畢竟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劉明昀心想,這小紅我不要了,就要這個荷雲了。就經常去這個戲館,去了就賞錢,結果碰上了牛鐵成。
牛鐵成聽了,把眼珠子一瞪,說:“沒事,這口氣我們幫你出,不就錢嗎,大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過幾天,我把那小紅給你贖出來!”“唉呀,真要是那樣的話,我給你磕一百個響頭。”說罷就站起身來,哪曉得劉明昀喝得實在是太多了,身子剛離開凳子,就“咕咚”順凳上就掉下去。牛鐵成心中暗喜,把劉明昀一把拉了起來,說:“走,我送你回去。”說罷,讓架着劉明昀走下船來,揮手叫了一輛黃包車,飛也似的直奔老昌源去。
牛鐵成把劉明昀攙到樓上,只見房裡靠窗有一張寫字檯,往裡有一張床,床邊是一個黑色大保險柜。他把劉明昀放到床上,手裡拿着鑰匙。又看劉明昀睡得豬一樣,醉得不省人事了。就把鑰匙翻過來倒過去看,再把鑰匙往裡面一插,用力一旋。只聽得“咔”地一聲響,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自己推來,把他重重地甩了出去,跌在劉明昀身上,蹦了一下,滾下床來。牛鐵成沒想到這個保險柜是帶電的,他想掏槍,可怎麼也掏不出來。這電太厲害了,整得他眼睛發直,心裡明白,身子動彈不了。
更要命的是,劉明昀受到了這樣重擊,呼啦坐了起來。一抬頭,只見保險柜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鑰匙。他大吃一驚,那酒一下子全醒了,一伸手就把枕頭底下小手槍摸出來。這把小手槍是王裕淳給的,萬一晚上有人偷東西,就拿它防身。劉明昀把槍頂到牛鐵成的太陽穴上,冷笑着:“朋友,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五、虎口拔牙,血洗老昌源
牛鐵成心中暗想:“完了!”就喘了口氣說:“你先別忙開槍,等我說完,你再開槍不遲。”劉明昀把牛鐵成身上的槍給搜出了來,“嘩啦”退出了子彈,扔到寫字檯上。
牛鐵成緩了一會兒,等身子能活動了,才說:“我實話跟你講,我姓牛,叫牛鐵成。”只這一句話,把劉明昀嚇得退了一步:“我的媽呀,你就是老鷹山巨匪牛鐵成?”那手把槍握得更緊了。牛鐵成接着就把為周鴻飛報仇,想要回合同的事說了出來,最後他說:“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你可以把我一槍打死。可是,我死了,你那個桃花塢的小紅還是被王裕淳霸佔着,你這一輩子在蘭溪也抬不起頭來。你如果跟我牛鐵成交朋友的話,我可以把王裕淳殺了,把小紅給你奪了,給你足夠的錢,讓你遠走高飛。”劉明昀愣在那兒,細細地品味牛鐵成說的話,他的頭腦開始活動了。他問:“我要是把合同給你,給我多少錢?”牛鐵成笑了笑說:“多了沒有,我給你三千塊現大洋。”一張嘴就三千塊,劉明昀一拍胸膛:“好,人活世上,左右是這麼個事。這錢一到手,我大不了不在蘭溪混了。”牛鐵成哈哈大笑:“好,爽快!”說罷,“刷刷刷”開了一張三千元支票,遞給了劉明昀。劉明昀接過支票,“啪”把槍丟到桌子上,關掉電閘,打開保險柜,在裡面拿出了一個文件袋,遞給牛鐵成,說:“對不起,我得連夜離開這地方,你對王裕淳是殺是剮那是你的事。”說完,就“咚咚咚”下樓去了。
哪曉得劉明昀開心過頭了,他剛走下樓梯,腿還沒邁出去。忽然響起了一聲槍響,他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倒在血泊中。牛鐵成聽到槍響,往那樓梯口一探身。壞了,樓下劉明昀的屍體橫在那兒。邊上站着一個五短身材的人,這人穿白色短衫,約莫五十來歲,晃着一個大光頭,手裡提着一支槍,兩腮鼓着。後面十來個人,全都帶着短傢伙。這大光頭不是別人,正是王裕淳。
王裕淳怎麼會來這兒呢?原來他每天晚上都派三四個人在老昌源附近轉悠,一發現情況就向他報告。最近他聽說劉明昀跟一個外鄉人為一個唱戲的飆段,一開始也沒特別的在意,可有人向他報告這個外鄉人竟飆出了一千二百塊大洋,還把劉明昀的祖傳寶貝給飆上了。王裕淳這才吃了一驚,他連忙命令手底下把劉明昀盯緊了,後來聽說那個外鄉人陪同劉明昀到老昌源住處去了。這還了得,他就親自帶着十來個人匆匆趕來了。
王裕淳是條老狐狸,他沒有直接到樓上抓人,而是靜靜地候在樓底下聽,牛鐵成和劉明昀的談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這時,劉明昀下樓來了。王裕淳心中暗罵:好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今天大爺我先要了你的狗命。一抬手,槍響了,王裕淳吹了吹槍口,吼道:“牛鐵成,沒曾想今天落到大爺我手裡,哈哈哈哈……”說罷,帶着人咚咚上樓來了。牛鐵成這時才發現,他的槍被下了以後,把子彈退下去了。完了,再裝子彈已經來不及了。
哪曉得,就在這緊要關頭,只聽“砰砰”響起了兩聲槍響,有兩人順樓梯上滾下去了。原來就在王裕淳上樓的時候,身後來了一位,誰?孫順明。
牛鐵成今天上午去昌源戲館,孫順明和周鴻飛兩個就在旅館里商量開了。你想想,牛鐵成找劉明昀,鬧得好,把合同取回來了。但取這合同,無異於虎口拔牙,如果一個不小心,驚動了王裕淳,他向官府報告,那就非得有一場硬仗要打。最後,孫順明從身上摘下一塊令牌來,請周鴻飛騎着快馬到老鷹山,帶着弟兄們前來接應。周鴻飛走後,孫順明就趕到老昌源來察看動靜。他眼睜睜看着王裕淳帶着人闖了進去,又聽到一聲槍響。他連忙往裡面闖,只見劉明昀已死,王裕淳已把牛鐵成逼住了。孫順明急了,一抬手,“砰砰”兩槍,撂倒兩個。
王裕淳沒料想,有人背後向他開槍,氣得嗷嗷直叫:“弟兄們,留兩個對付後面的,其餘的都給我上!”說著“噼里啪啦”朝劉明昀房裡開槍,頓時那扇房門打成了馬蜂窩。這時牛鐵成早利用這個空檔,把子彈裝好,他是神槍手,指哪打哪。他躲在保險柜的後面,正當王裕淳帶着幾個人往房裡壓過來的時候,他猛一抬手,“砰”的一聲,正打中了王裕淳的大光頭。王裕淳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一命歸西了。
牛鐵成不再戀戰,拿起一張板凳,往窗戶砸去。隨着玻璃碎片紛紛落下,他那高大的身子像箭一樣從窗子里躥了出去,穩穩噹噹地站在了院子里。孫順明見牛鐵成從窗戶里跳出來,就大喊一聲:“大哥,快跑,我掩護你!”兩人邊戰邊退,奪門而去。
這時,外面可亂套了。王裕淳的家丁們在後面緊追不捨,警察們向這邊跑來。牛鐵成和孫順明撒腿如飛,邊跑邊往身後開槍。到了江邊上,周鴻飛早迎上來了,老鷹山八十來個兄弟全來了。眾人七手八腳地上了船,拔篙起帆,周鴻飛長吐了一口氣,好懸!
兩艘快船如飛地向下游去。此時,蘭江岸邊燈火通明,追趕他們的警察只能望江興嘆。周鴻飛站在船頭,神色凝重,不禁心中暗嘆:唉,蘭溪是不能回去了,祖祖輩輩攢下的家業也算完了。別的不說,一個通匪的罪名就足以讓他砍頭。罷罷罷,開弓沒有回頭箭,天下這麼大,總會有我周鴻飛的一塊安身立足之地……(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