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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扒風雲錄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pp958

  (接上期)

  說起“妙手會”,說起“一叔”,李嬈肚子里可真裝了不少東西,那都是從父親李大巴掌那裡繼承來的。

  大約是在李嬈十二歲那年吧,她便經常從父親嘴裡聽到“一叔”的名字,本還以為是什麼親朋好友呢,又過得幾年她才知道,那人原來是父親的老對手,是此地大名鼎鼎的神偷王。

  在昌陽這地方,關於李大巴掌和一叔的傳奇逸聞曾流傳極廣,據說他們曾數次比試拿手絕活,都戰成了平手,誰也奈何不了誰。又有傳聞說,三年前李大巴掌患了肺癌病逝后,一叔覺得在昌陽這地面上,雙王(反扒大王和神偷王)並立,風雲際會的場面不復存在,感慨系之,便也金盆洗手,從此退出了江湖。

  當然,這些江湖傳聞不能盡信,但李嬈知道,父親雖說死時沒留下什麼遺言,但沒將一叔親手抓回去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一晃,三年就過去了,現在,她也成了一名反扒民警。正像風傳的那樣,反扒大王死了后,一叔也跟着隱退江湖,這幾年在昌陽確實很少聽到神偷王的消息,但李嬈認定一叔並沒真正退出江湖,他現在只是自恃身份,很少親自出手而已。他肯定已暗中培養了接班人。

  果不其然,李嬈很快就查到了“妙手會”這個扒手組織的線索,一哥一姐一弟這幾個人也隨後浮出水面,不用說,他們的幕後人自然便是一叔了。

  半個月前,一名扒手在商場行竊時,被李嬈逮到,經過審訊,他交代了自己這一派的情況。一弟黃民成就此暴露在警方的視野中。李嬈便像釘子一樣,盯住了他。不久,她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兒,黃民成居然到新近開業的富得利商場,當起了保安。機警的李嬈馬上嗅到了其中的玄機。

  李嬈從黃民成這一行為馬上聯想到了那幾起商場失竊案,看來,富得利商場便是他們下一個目標了。

  也就是那天,李嬈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想以另一種身份進一步接近黃民成,於是,才有了那戲劇性的一幕,黃民成這個“保安”抓到了裝賊的李嬈。四天後,富有戲劇性的一幕再次上演,便衣警察李嬈成功地抓獲一弟黃民成,其他同夥除了小青僥倖逃脫外,盡皆落網。

  六、“一弟”的信任

  一干犯罪嫌疑人被帶到市公安局后,幹警們連夜進行了突擊審訊,李嬈和隊長王強一組,專門圍繞着黃民成展開攻勢,但半夜下來,黃民成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他像是鐵下心了,要頑抗到底。

  因為罪證確鑿,其他案犯很快就招供了,果然,先前發生的那幾樁金店竊案都是他們做下的。只不過,贓物都是由一弟黃民成和老黨小青轉走的,他們並不知道具體情況。這樣一來,案子雖然告破,但要追回贓物,挖出幕後的主使人,還非得在黃民成身上打開缺口不可。

  只是,這位“妙手會”的一弟就像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一般一直折騰到天蒙蒙亮,李嬈他們非但一點突破沒有,反倒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隊長王強是個脾氣暴躁的人,眼看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擠不出半點東西來,真是火大了,“啪”地一拍桌子,吼道:“黃民成,你再頑固不化,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李嬈趕忙上前湊近他小聲說了兩句,王強點下頭,又瞪了黃民成一眼,才轉身走出了審訊室。“咣”地把門關上。

  屋裡一靜下來,氣氛就有些異樣了。黃民成慢慢抬起頭,跟李嬈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卻又迅速地挪開,兩腿一點點地收攏,把身子慢慢坐正了。李嬈看在眼裡,卻依舊不動聲色,屋子裡靜得能聽見人的心跳聲,如此又過了十分鐘,黃民成反而有些沉不住氣了。

  李嬈捉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開了口:“你要不願意開口,我也不勉強,別的事可以先放放,但苗苗你總不能不管不顧吧!”黃民成聽她提到兒子,身子不禁一哆嗦。李嬈說:“你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放心嗎?”黃民成猛地合上了眼睛,臉上寫滿了痛楚。終於,他嘆了口氣,說:“好吧,好吧!”他睜開眼看着李嬈,“就麻煩你到我家去一趟,把他接出來!”

  李嬈聽他肯合作了,心頭一陣狂喜,她設想得沒錯,從孩子身上果然能找到突破口,忙說:“好的,我馬上就去。”黃民成眉目間閃過一絲憂鬱,語氣也有些異樣,他說:“李嬈,苗苗看起來很喜歡跟你在一起,這段時間,我想……我想……要是你能照顧他就好了。”

  李嬈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倒是一愣,馬上又道:“很高興你能這麼信任我。”黃民成苦笑道:“有什麼辦法,讓他跟着一個警察,總勝過跟着扒手吧。!”

  這一刻,李嬈理解了為人父的苦心,不由得感動,“放心吧,我會把苗苗接到我家裡去的。”

  跟先前相比,黃民成此時像換了個人似的,神情語氣上流露出悲涼的氣息:“我還有個請求……希望你別告訴他真相,就說我……出遠門了,好嗎?”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竟然泛起羞愧。李嬈見了不覺動容,這黃民成哪怕犯的罪再大再深,可他畢竟還是個父親,還想着在孩子面前保持着做大人的那一點點僅有的自尊。

  抱着複雜的心情,李嬈出了審訊室后,馬上依照黃民成所說的地址,跟王強開車趕去了環翠花園小區。但是,當他們進到黃民成的家時,卻發現苗苗並不在房間里。有人已搶先一步將他接走了。

  七、送上門的人質

  那天晚上當弟兄們分散開向下走,而底下的保安正擁上來時,小青的心頭就湧上了一種不祥的預兆,果然,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那些保安和便衣就動起了手,他們像餓虎撲食一樣,把正要下樓的竊賊打翻在地。

  小青嚇得魂飛魄散,一轉身,就看到黃民成拉着李嬈的手衝進了安全門,他也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但隨後他就看到了驚心的一幕,李嬈一面跟着黃民成向樓下跑,一面伸手掏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小青打了個寒噤,馬上明白了,原來李嬈是警察。

  他哪裡還敢跟下去,轉而朝着樓上跑去,一口氣跑到五樓的洗手間,瞅着沒人,便開了窗戶,抓着管道朝下滑去……

  他逃離了現場后,招了一輛的士,直到開出兩條大街外,那顆心才悠悠地沉了底,發覺全身都給汗水濕透了,他癱在座位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後來,他在公園旁邊下了車,躲到一棵紫藤樹下,哆嗦着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一姐……我,我是小青……”一姐問:“怎麼樣,買賣進行得還順利吧?”“一姐,出大事了……”小青幾乎要哭出聲來,“我們中了埋伏,民哥他也被抓了,就跑出我一個……”“什麼……”對方好像啞了一樣,突然一點聲息沒有。小青又喂喂叫了兩聲,一姐才又開了口:“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你好好說。”“我們被李嬈耍了,她是條子……”“好,很好!他黃民成活該!”小青聽着一姐的冷笑聲,不覺一哆嗦,忙問,“一姐,現在我該怎麼辦?”

  對方停了會兒,才說:“你聽好了,馬上回家收拾,揀重要的東西拿,一點別耽擱,出來后馬上趕到昌陽醫院門口,就在那裡等,哪裡也別去,我自會派人接你。還有,通完話后,馬上把卡丟了,我的卡也會換,公安馬上就會弄到咱們的號碼了。”

  小青答應着,關了手機后,馬上把卡取出來,扔進了臭水溝。他打車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先是毀掉所有可能留下線索的東西,然後只拿了現金和證件,便關門而去。

  當他站到街上時,猛地給涼涼的秋風一吹,發熱的頭腦頓時清醒了些。小青猛地想起了黃民成的兒子苗苗,心想,民哥對自己有恩情,他可不能不管不顧。便招手攔了一輛車,朝黃民成家中趕去。

  當他帶着苗苗來到醫院門口時,已快十點了。正擔心是不是來遲了,便看見一輛白色的麵包車駛了過來,在他們跟前停下。小青一瞧,認得來人,正是一姐手下的老黨霍萍,這才放下心,拉開車門,抱着苗苗坐進去。

  麵包車轉了個彎,朝東城駛去,霍萍問:“這孩子是誰?”小青說:“是民哥的兒子。”霍萍不由得多看了苗苗一眼,小青見她一直向東開下去,忙問:“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帶你去見一叔。”“一叔不是住在西城嗎?”霍萍冷笑着:“你也不想想,今晚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一叔他老人家還會留在原地不動?”小青不言語了,苗苗對他們的話似懂非懂,小聲地問:“爸爸呢?”小青摸摸他的頭:“別急,你會見到的。”

  麵包車向東一直開到旌旗山的山腳下。霍萍把車子一直開進小區的最裡頭,在第二個門前停下。

  霍萍按響門鈴后,那門很快就發出咯噠一聲,自動開了。小青抬頭瞄了一眼上面的攝像頭,領着苗苗進去,霍萍在後面把門關上了。苗苗有些害怕,緊緊地抓着小青的手,眼睛瞪得圓圓的。客廳里燈火通明,簡單地擺着幾組沙發和桌案,一姐站在門口看着他們進來,問:“這孩子怎麼會跟你在一起?”小青說:“我怕他一個人在家裡出事,特意去接他過來的。”

  就聽到客廳里一聲咳嗽,有人道:“你做得很好,我正擔心這事呢!”小青看到一叔穿着身深紫色的唐裝,踏着雙軟口布鞋走了出來,手裡還端着一把黃花梨木做的小茶壺。

  小青趕忙上前行禮,一叔笑眯眯地看着苗苗,問:“這就是老三的孩子?”

  一姐忙說是。小青則暗中推了推苗苗,叫他喊爺爺。苗苗見一叔笑容滿面的,是個很慈祥的人,便開口叫了。一叔樂呵呵地應着,對小青和一姐說:“這孩子透着股機靈勁兒,像老三。”

  一姐便吩咐霍萍帶苗苗下去,給他弄點好吃的。待孩子走了后,客廳里的氣氛便沉凝起來,一姐對小青說:“你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來聽聽?”

  小青使勁咽了口唾沫,便把今晚上在富得利商場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姐和一叔聽后,半晌沒說話,小青更是大氣不敢多喘,他知道,這次黃民成的失手險些給“妙手會”帶來滅頂之災。別看一叔表面上還春風滿面,其實怒火早就燒到頭頂了。

  噹噹當,客廳里的掛鐘突然敲響了十一下,沉悶的氣氛頓時有所緩解,小青也趁機舒了口氣。待房間里又恢復了平靜時,一叔發出了一聲嘆息,“唉,老三這次可真是栽到家了。”一姐突然氣哼哼地說:“我早就警告過他,離那個妖精遠些,可他就是不聽……”“這也不能全怨他。”一叔就着茶壺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人家既然找上門來,想躲是躲不掉的。”“我就是氣不過他那臭德行,分不清個裡外遠近,無緣無故地蹦出那麼個人來,不好好去查查她的底,倒還護着她,我看他這是活該。”一姐到底還是有些氣不順,說著說著臉皮便漲得通紅。

  一叔當然明白女兒的吃醋味兒,微微一笑,說:“你知道我剛才打電話幹什麼去了?”

  “您在查那丫頭的底?”

  “沒錯,她可是有來歷的。”

  一姐和小青聽他這一說,都瞪大眼睛。一叔說:“還記得我常跟你提起的那個李大巴掌吧?”“反扒大王?他三年前不是就死了嗎?”“這個李嬈就是他的女兒。”

  聽了這話,一姐和小青都倒吸了口涼氣。一叔嘴裡發出嘿嘿的笑聲:“如何?她老子都沒能把我怎麼著,這個小輩子卻叫我栽了個大跟頭。丟臉呢,丟臉呢!”

  一姐咬了咬嘴唇,道:“乾爹你放心,我不會叫她得意的,明天我就……”“錯了,現在不是用氣的時候。”一叔道,“這點風浪算什麼,頂多是濕濕鞋幫子。當務之急,是叫你們的手下安分些,別再捅漏子。避過了這陣風聲,昌陽這地盤照舊是咱們‘妙手會’的。”“可是……”一姐皺起了眉頭,“一弟該怎麼辦?”“怎麼辦?進去了,你還能把他給弄出來?”

  小青聽一叔這意思,好像要對黃民成撒手不管了,不禁一呆。便在這時,門鈴又響,一姐湊到屏幕上一看,說:“是我哥他們回來了。”

  隨着一陣粗重的腳步聲,一臉絡腮鬍子的一哥跨了進來,身後跟着的彪形大漢卻是他的老黨馬黑子,這兩個人的兇殘在“妙手會”是出了名的。一哥一進來就嚷道:“媽的,害老子白跑了一趟,那個小崽子也不知道給誰接走了?”小青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就見一姐說:“好了,你就別跟自己慪氣了,一弟的孩子已經接來了。”“接來了?”一哥瞪大眼珠子,“什麼時候,誰接的?”小青忙着賠笑:“一哥,是我……”一哥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罵道:“你娘個舅子的,也不事先吱一聲,害得老子上火……”“好了!”一叔道,“只要孩子到了這裡,我這心就落了地。”一哥鼻子里哼了聲:“瞧着吧,他黃民成要是敢把咱們賣了,看我怎麼收拾他兒子!”

  小青聽了這話,心裡咯噔一下子,原來一叔這麼急着把苗苗接來,是想用他來當人質,威脅民哥的。可恨自己長了顆豬腦子,沒把孩子藏好,反到帶着他主動送上門來了。這麼想着,小青恨不得一頭碰到南牆上撞死。

  八、誤入狼窩

  果不其然,黃民成在聽說苗苗失蹤了以後,便再次拒絕跟李嬈合作,又當起了他的啞巴。他心裡很清楚,苗苗現在肯定落到一叔的手裡,自己要是招供的話,孩子定會沒命。黃民成很了解一叔的為人,別看他外表和善得像尊佛,其實心地比誰都黑、都狠。

  李嬈見狀,知道逼他也沒用,審訊的事兒只能先緩一緩,一面又安排人四下打聽苗苗的下落。這天是農曆的九月初八,是李衛國三周年的忌日。上午,李嬈請了假,陪着母親和幾個親友一起去了位於昌陽城北的兔兒嶺公墓。

  李嬈他們到后不久,李衛國生前的好友和同事也陸續前來,送了花圈,另有幾個當年受到過李大巴掌幫助的市民,也趕來拜祭。大家談論起李衛國生前的種種壯舉,都不免感慨。

  李嬈在父親墳頭燒完紙錢后,默默地許了願。她一定要將一叔抓捕歸案,讓父親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不再遺憾。就在祭拜結束,眾人要離開公墓的時候,居然又有人送花圈來了,卻是殯葬服務處的限時專送。那花圈足有兩米多高,擺放在墳前十分搶眼,上面的輓聯寫得極為簡單,只有十一個字:衛國兄英魂不遠,老友緬懷。

  那毛筆字寫得蒼勁有力,瘦長中如見鐵骨。李嬈對這字跡倒也熟悉,因為之前的兩年,每到這一天,這位“老友”都會送來一個大花圈,輓聯上同樣寫着這十一個字。但這位老友卻也神秘,每次都是禮到人不到,不免叫李嬈一家人覺得好奇。所以,當兩個送貨的小夥子放下花圈,要離開時,李嬈便攔住他們詢問起來,送花圈的老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小夥子回答說,今天一大早,就有個穿西裝的青年來他們店裡訂了這個花圈,讓十點準時送到這裡。至於這副輓聯,也是那青年帶來的。

  這“老友”神龍見首不見尾,到底是什麼人呢?李嬈想着,猛不丁手機響了。是王強打來的,他告訴李嬈,黃民成已經從看守所逃跑了……

  苗苗已經快兩天沒見到爸爸了,中午的時候,他開始不住聲地抽泣,任憑小青怎麼勸說也沒用。因為外面風聲緊,一哥一姐和幾個老黨都窩在旌旗山腳下的這棟小樓里,不敢妄動,這些人百無聊賴,不免都憋着股火兒。苗苗這一哭,一哥馬上就蹦了起來,上前一把將苗苗揪了過來,罵道:“小兔崽子,你號什麼喪!”

  他這一動粗不要緊,苗苗哇地就哭起來。小青趕忙拉住一哥的手,“一哥,您別跟個孩子一般見識……”話沒完,一哥當頭就給了他一記耳光:“你他媽的什麼東西,也敢來攔擋我。”小青捂着腮幫子,朝着院外喊:“一姐……”一姐正和老黨霍萍在院子里商量什麼,聽見哭聲忙走了進來。

  只見一哥冷笑道:“今天誰說話也沒用,我非整治整治這小兔崽子不可!”衝著苗苗吼道,“你給我站好了!”苗苗卻還是哭個不停,一哥二話不說,抬手啪啪兩耳光子,苗苗的臉皮登時紅腫起來。他哭聲也跟着啞了,像被打傻了一樣。一哥眼露凶光,瞪着他說:“小兔崽子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天起你便要跟着學手藝,學不好就不得吃飯,不得睡覺,聽見了沒有?”老黨馬黑子也嘿嘿道:“沒錯,要是你不成器的話,我一準把你的左手砍了,叫你扮托兒去。”

  小青聽他這一說,忍不住打了寒噤,馬黑子說這話絕對不是隨便嚇唬人的,他手下有好幾個小孩子被剁去了手腳,沿街裝乞丐行竊。小青更忘不了兩年前,自己本來也是跟着一哥乾的,因為有一次失了手,壞了事,遭到懲罰,當時,馬黑子便要用刀子剁去自己的兩根手指,幸好黃民成出頭,才保全了他。

  一旁,一姐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把將苗苗拉開,見孩子已嚇得說不出話來,臉皮腫得老高,埋怨一哥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何苦拿個孩子撒氣。”一哥嘿嘿兩聲:“我說妹子,我知道你一心想當這孩子的后媽,可他黃民成未必就肯娶你。就算他肯,這一進去還不知啥時能出來,你就省省心吧!”一姐聽他說得這麼直露,臉一板,道:“我就是想嫁他怎麼了?你不就是眼紅爹器重黃民成嗎?”

  一哥火了,罵道:“操,我眼紅他?論資格我比他老,論身份我是爹的親兒子,他黃民成算什麼東西,你拿他跟我比?”“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總之,我不許你再動這孩子一根指頭。”“我今天偏偏就要動他,怎麼樣?”一哥冷笑道,他轉頭看着馬黑子,說,“黑子你聽好了,你負責把這小崽子調教出來。半個月出不了師,你這老黨也別做了。”

  馬黑子把指頭掰得咯吱響,說:“一哥你就放心好了。”走上前要拉苗苗,一姐眼睛一瞪:“你敢!”霍萍也站到了一姐的身後,朝他怒目相向。

  便在這時,聽到樓上一聲咳嗽,一叔慢慢從樓梯走下來。他下到客廳,看看一哥,又看看一姐,道:“怎麼,嫌現在還不夠鬧騰,你們想演一出窩裡斗給我瞧瞧?”一姐叫道:“爹,哥他欺負我。”一哥悻悻地道:“撒謊也不會撒,長這麼大,我什麼時候敢欺負你?”“你好歹也算是幫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擺弄個孩子算什麼本事?”“進了這個門,就得守這個門的規矩,我叫馬黑子傳他手藝錯了嗎?”“可這孩子入不入門,總要事先跟一弟說一聲吧!”“黃民成現在不是被抓進去了嗎,這事我替他做主了。”一姐哼了聲,“你憑什麼替他做主?”小青見一姐這樣維護黃民成和苗苗,不禁感動,心想一姐這人真是不錯,跟民哥也般配,但願能早一天喝到他們的喜酒。他知道一叔向來寵着一姐,只要她提出來,無不應准,苗苗有她護着,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果然,一叔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好了好了,都給我住嘴。”他轉身看着一姐,說:“孩子,這次你可沒你哥明白,你犯糊塗了你。”

  一姐沒想到父親會這樣說自己,愣了:“乾爹,我……我怎麼犯糊塗了?”“你要是想叫黃民成留在身邊,死心塌地為妙手會做事,就應該叫他斷了別的想頭。你哥想把這孩子訓練成器,恰恰是幫了你一個忙。懂嗎?”

  小青聽了這話,心裡一寒。怪不得一哥這麼急着要訓練苗苗,原來是一叔授意的。

  “可是……”一姐還要爭辯,一叔就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可是!孩子,你哪兒都好,就是有一樣,有時候心太軟了,將來這可是要吃大虧的。”他說完,便衝著馬黑子點下頭。馬黑子一把就將苗苗拽過去,拖着他朝樓上走去,苗苗哇地又哭開了,叫喊着:“阿姨……哥哥……”

  小青見他哭得撕心裂肺的,哪裡能禁得住,便要上前跟一叔求情,卻被一姐一把抓住。

  苗苗被拖上樓以後,很快,上邊便傳來了噼里啪啦的打罵聲和孩子凄慘的尖叫聲。——小青聽不下去了,快步跑出了客廳……

  九、出逃的罪犯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黃民成才從一處荒廢的工地轉出來。他已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得眼冒金星,雙腿發軟,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邊走邊留神四下的動靜,免得碰上搜捕他的公安。因為不能去熱鬧的城區,只能走偏僻街巷,所以他走了很長一段路也沒碰到個值得下手的目標。

  最終,他從一個打工妹的身上扒到十幾塊錢,馬上便到對面的商店裡買了兩包蛋糕,也不敢久待,邊拿着邊拐向黑暗的角落。他真是餓狠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才吃了兩口,卻又被噎住了,使勁地揉着喉管,難受得眼淚都冒出來。好不容易咽下這一口,便不敢再心急,吃着吃着,越想越窩囊,越想越不濟,眼淚又涌了出來。

  今天上午,王強和另一名幹警又對他進行了審訊,他照舊來個不配合。兩個小時后,眼看公安們都倦了,他便要求上廁所。黃民成要大便,王強只好給他解開一隻手銬,另一隻卻鎖在鐵杆上,自己則到門外去等着。

  其實,早在昨天晚上,黃民成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當他聽說兒子苗苗下落不明時,這個念頭便已經種下了。更幸運的是,晚上在看守所時,他在地上撿到一截細鐵絲,這樣一來,他在洗手間“方便”時,便輕易而舉地把那隻手銬給捅開了,然後開了窗戶,貼着牆壁摸到了隔壁。

  他事先早就留意過周遭的地形和位置,下方隔着兩米,才是鐵制的太平梯,要滑下去攀住它幾乎不可能。黃民成當然沒這麼笨,他一隻手攀住牆沿,一隻手使勁地去拉隔壁房間的後窗戶,幸運的是,那扇不鏽鋼窗並沒有從里卡上鎖,把玻璃窗推到一邊后,他翻身鑽了進去,抬頭瞧瞧附近的窗戶里並沒人注意,黃民成才從口袋裡掏出手帕,貼着窗沿扔下去,然後把窗戶拉上,從裡面卡死。

  這是一間放置雜物的房間,堆着舊文件櫃和桌椅,上面落着一層塵土,幾乎沒有可供落腳的地方。黃民成顧不得許多了,一屁股坐在廢紙堆上,把頭垂下去。馬上,隔壁的洗手間傳來喊聲、腳步聲、拉窗戶的聲音。他聽到王強罵道:“這麼高,他居然敢摸下去,真是個亡命徒!”接着,腳步聲一路沖向室外,沖向走廊,有人用對講機通知門衛看好大門。

  黃民成知道,他丟下的那塊手帕吸引了公安的目光,他們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了這棟樓。時間太短了,他要是那樣做的話,沒跑出大門就要被抓獲。就這樣,他躲在儲藏室里挨到了晚上,等公安們都下了班,大樓從外邊鎖上了,他才摸了出去。轉到沒燈光的角落裡,翻牆走了。

  現在,眼看着快到深夜十一點了,黃民成不敢回自己家去,公安說不定正在那裡張網等着他呢。吃完了麵包后,他打定主意,又用剩下的錢到一家商店裡買了頂深檐帽子,戴上它好歹可以遮遮臉。幸運的是,他臨出門時跟一個胖子撞到一起,黃民成主動說了聲對不起,順手把他的錢包給偷了。憑手指的感覺,他就知道裡面有些“硬貨”。

  他抬手攔了一輛的士,趕去一叔的“老巢”,但到了那裡后,才知道已是人去樓空。儘管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情形,但黃民成還是異常懊喪。他到公用電話亭分別打了小青、一姐、一哥、一叔的手機,結果都是關機。

  黃民成依舊不死心,用那個胖子的錢買了衣服,簡單地改變了形象后,便開始冒險在電影院、舞廳、練歌房等繁華地段轉悠,但晦氣的是,他居然沒碰到一個“妙手會”的弟兄。看來,他這一出事,一叔馬上就命令手下人不得出來“打獵”了。

  因為無法跟一叔取得聯繫,黃民成便像個孤魂野鬼似的在黑夜裡遊盪。他最擔心的就是苗苗,也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自己曾經發誓不要孩子跟賊沾邊,可現在倒是把他給推到裡邊去了。黃民成想着想着,就揪心地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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