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娘

　　一

　　綠柳垂在河面，泛起點點水紋。一個有着紫色大眼，鼻樑高挺，櫻桃小嘴的小女孩舉着兩串糖葫蘆，衝到一個略比她大幾歲的男孩面前，高興的笑：“歐陽瘋哥哥！給你糖！”

　　那個小男孩笑着接過糖葫蘆，寵溺的摸着女孩的黑髮，接受她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那年，歐陽瘋12歲，小珊9歲。

　　1

　　10年後。

　　“聽說了嗎？那個什麼月又幫別人殺人了！”“嘿，官府正在捉她呢！還是說說那個歐陽瘋吧！他現在可是幫主，發達着呢！但是昨天他和別人對決之後就失蹤了呢！”

　　京城各種人都有，小珊正是利用這一點偽裝了自己。現在，她的武藝精湛，但舞藝卻更加厲害。她會殺人於無形。

　　“小二，來只烤鴨。”“來叻！”

　　小珊無聊的看着周圍的人群，忽然想起，好久都沒有見到歐陽瘋哥哥了啊，聽說他現在可風光了。可他，在哪呢？

　　現在的小珊，只是一個普通的舞女，沒人知道她就是那傳說中的暗月殺手。

　　輕解下敷在面上的面紗，小珊心不在焉的吃着烤鴨。

　　2

　　郊外的一座民居里。

　　“歐陽瘋哥哥，好些了嗎？”一個有着銀白色頭髮的女子端來一碗葯給正在床上的樊喻。

　　“恩。”真可惡，和那人比武時疏忽了，被他下了毒，現在還要靠別人來救助。

　　不過，這個丫頭身上好象有一種特別的東西吸引他呢，真想一直守護她的感覺。

　　可是。小珊給他的又是什麼感覺呢？他已經和小墜私定終身了，可他也不能對不起小珊啊……

　　3

　　小珊回到家，卻看見有個人站在她家門口。最近總有人為了那高額的報酬來抓她，可要小心。小珊不禁握緊了腰間的劍。

　　“某珊？”歐陽瘋沒想到，小珊那麼快就來了。

　　“歐陽瘋哥？”小珊有些呆住，隨即馬上換了那副傾倒眾生的笑容。

　　歐陽瘋不禁失神，這丫頭已經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小珊，我和你說件事。”歐陽瘋沉默一陣后說到。

　　“進屋吧！”“不了。”

　　小珊歪着頭看他。

　　“小珊，恩，下個月是我大婚，你，去嗎？”小墜，下個月我們就要在一起了。

　　“……哥哥的大婚我怎麼能不去呢？我倒想看看我的嫂子長什麼樣呢！”小珊的表情依然是那麼快樂，殺手，是不會有感情的，尤其是悲傷。

　　“好……謝謝你。”歐陽瘋不知怎的，竟十分失落和心疼，轉身便走。

　　“瘋！我們下個月就結婚了？”小墜高興的又蹦又跳，大聲的笑着。

　　“那當然！到時候我妹妹也會來的。”歐陽瘋微笑。

　　“那……只請你妹妹好嗎？我不喜歡太多人哦！”

　　“那也行。”

　　4

　　小珊緩慢的梳着頭，今天就是歐陽瘋的大婚了。

　　她有預感能力。今天，恐怕有麻煩。

　　小珊帶上隨身的劍出了門。心，好疼。

　　已是月夜，長安郊外內，歐陽瘋夫婦正等待着小珊，讓她來證婚。

　　不一會兒，小珊來了。還是矇著面紗。小墜忽然覺得她的小姨子有些眼熟，一時竟想不起是誰。

　　“歐陽瘋，來幫我們證婚吧。別老是矇著面紗。”“可以。”這時，小墜想起了這是誰，歐陽瘋，是他們家的仇人！是她害的她家破人亡，只落得她一人流落江湖！

　　“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你！瘋！她就是殺我父母的仇人！快幫我報仇！”

　　五年前——

　　小珊第一次行刺。她年紀小小，卻精通了劍術，同門師姐妹卻要至少10年才能和她一樣。小珊無可奈何，如果不是沒有銀子在手裡，她才不想殺人。小珊討厭血腥的味道。

　　月光，輕染在屋頂。她輕盈的走在屋頂，沒有一點聲音。

　　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小珊悄悄溜進要行刺人的卧房裡。哈，很好。要殺的兩個人都睡在床上。小珊嘴角掛着得意的笑，當然，她覆著面紗，沒人看見。

　　“哧！”好了，任務完成！小珊割下他們的頭，跳到了紅木窗外。

　　她沒有注意，黑暗中，一個只比她小兩歲的女孩驚恐的望着這一切。

　　小女孩知道，這人的功力強大，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小女孩，正是小墜。

　　女孩一直尋找着那個背影，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工夫。小珊是嗎？你死定了！

　　歐陽瘋一驚，連手中的刀都掉在了地上。如果，那個殺了小墜父母的人真是小珊，自己要為她報仇簡直易如反掌。歐陽瘋是武功精湛，只要兩招，小珊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小珊看了看小墜，不置可否。這個嫂子的確有着她第一次行刺人的相貌特徵，她記得清清楚楚。大大的綠眼，雪白的虎牙，凝脂般的雪樣肌膚，還有那一頭銀髮，手上拿着峨嵋刺。

　　“瘋！你不要愣在那裡！快啊，殺了她！”小墜幾乎是哭喊。

　　小珊一動不動，她不怕死。殺手，尤其是女殺手，都不會有感情，她們的笑，也是虛假的。

　　歐陽瘋看着月光下如蓮花般的小珊，還有自己愛着的小墜，終於做出了抉擇。

　　“小珊，不要怪我無情！”歐陽瘋緊閉眼，開始拔刀。

　　可是小墜急於為自己的父母報仇，早一步衝到小珊面前。小珊讓了她三刺，然後迅速抓住她的手，劍就這麼往小墜脖子上一抹，小墜的頭顱剛剛落地，一招劍氣就打在了小珊身上。

　　“小墜！”歐陽瘋驚愕的睜開眼，看見的卻是面無表情的小珊，和小墜那還帶着驚恐表情的頭顱，和她剩下的身子。

　　劍發出嗜血的紫色光芒，小珊也已消失在無邊的月夜中。

　　“小墜……小珊……”歐陽瘋的心，碎了似的疼痛，奇怪的是，這種疼痛好象並不是來自死去的小墜，而是小珊那冷漠的表情。

　　郊外的竹林里，一個女子無聲的抽泣，她捂住嘴的手中，不斷有殷紅冒出。她的手扶着青翠的竹子，月光稀稀落落的撒在她身上，看着讓人心疼。

　　二

　　二十年後——

　　長安一片繁華，有一座舞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因為這裡面的老闆娘收的舞女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女孩，不管有多醜，只要她調教那麼兩三天，這些女孩就個個都變的漂亮了。

　　而且，老闆娘收的舞女都喜歡她，舞女們的水平也都很高，從來賣藝不賣身。除非兩人情投意合，老闆娘還要幫她的“女兒”們相婿。

　　奇怪的是，這個老闆娘好象都不變老，永遠是那麼美麗，紫眸里，藏着深深的遺憾。老闆娘什麼舞蹈都教給她的舞女，就是有一種舞，叫“鳳霓裳”，就是不教給她們，人們問她，她也是笑而不答。聽說這種舞蹈能夠讓人回味自己走過的人生，知道自己要什麼，失去了什麼，要挽留什麼，做錯了什麼。

　　所以，老闆娘的傳說也就越來越離奇。有的說她是仙子下凡，有的說她是個巫女，還有的說，她是個無情的殺手。

　　只有老闆娘自己知道，她的名字叫小珊。這些，連她的徒弟都不知道。

　　可是人們很好奇，“鳳霓裳”到底是什麼樣的，老闆娘到底是什麼人。

　　一天，大家自發的組織起來，來到這個神秘女子的舞樓——“鳳舞院”。要求老闆娘跳一支“鳳霓裳”。

　　包括歐陽峰。他想了好多年，自己到底是愛那個已經失去的活潑精靈，還是那個冷漠美麗的，和自己青梅竹馬，卻再也找不到的絕色天仙。歐陽峰外表是個書生，可內心卻藏滿了疑問和痛苦。

　　小珊品着清茶，瓷碗脆響。隨即蒙上紫色的面紗，叫來自己的大徒弟若兒：“若兒，今日為師要跳一支鳳霓裳，但跳了我就會灰飛煙滅。我的一生沒什麼留戀，也只剩下這鳳舞樓，我走後，你一定要好好接管這樓，多照顧些你的姐妹啊。”若兒堅定的點點頭，她知道，舞者一生為舞而生，為舞而死，師傅的說過的話，她一定會做到。

　　小珊滿意的笑笑，上了舞台。台下的人們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舞娘的表現。

　　輕點腳尖，舞蹈開始了。紅裙飛旋，小珊真的向只鳳凰一般飛起。隨着她玉臂的舒展開，台下的人們都開始了回憶。

　　歐陽峰想起，小珊送給他的第一串糖葫蘆，是那麼的甜，那麼美，說不清，道不明。而她轉身離去時的那種心痛，是從未有過的。而小墜，自己卻一直象妹妹一樣的對待他。愛，這個字眼，放在小墜身上，似乎不對啊……

　　難道，小珊給他的感受，才叫愛？

　　三個時辰過去，舞蹈結束了。可人們還是沉浸在回憶中。他們有的落淚，有的會心一笑，有的嘆氣。回憶，永遠美好，永遠，絢爛。永遠，遙不可及。

　　小的時候，小珊的媽媽對她講過，真心相愛的人，死後會變成蝴蝶呢！可自己，恐怕沒這個福氣吧……

　　陽光如利劍一般，刺穿小珊的身體。她要消失了。以最美麗而絢爛的形態告別這世界，應該是最幸福的事吧！至少，對她來說。

　　歐陽峰醒了，他的一生太短，太糊塗。愛，是什麼，等到他失去了才知道。

　　台上的舞娘在緩緩倒下，歐陽峰一驚，衝上台去抱住了那位舞娘。某珊原本閉上的眸子又睜開了。樊喻一把扯下她的面紗，驚呆了。

　　“小……小珊？是你？”

　　“我現在叫天籟絕音……你一定是為小墜來報仇的吧！我要走了，不用你動刀子……”小珊想推開歐陽峰，可根本沒有力氣。她的下半身已經化為蓮花瓣飄散。

　　“不是！小珊，求求你不要死！我想清楚了，我愛的是你！為什麼，不可以！不可以讓我得到了又失去！”

　　小珊笑了。她必須死，娘親教會她鳳霓裳后也是這般，爹爹看見娘親走了，也掛着笑離開了她。

　　淚，打在小珊剩下的軀體上。小珊抬起手，擦着歐陽峰的淚水，可根本擦不幹。歐陽峰拚命的給她靈力，可根本無濟於事。

　　“風，沒有來世了……我必須死……”小珊閉上眼，等待自己的命運。

　　“那麼，可以讓我陪你嗎？”歐陽峰聽了秋月的話，便對她說。

　　可是，小珊，不可能再醒來了。一縷幽魂飄出正在消失的身體，透明，憂傷。

　　歐陽峰也倒下了，隨身帶着的刀攜帶着血跡，把刀身襯得格外妖異。

　　躲在台後的若兒失聲痛哭。她，其實就是小墜的轉世。

　　“既然喻愛的是她，那麼，我退出。”小墜擦乾眼淚，帶着笑，離開了。

　　好久，眾人才從舞蹈中醒來。看到的，只是空無一人的舞台，和斑斑血跡。

　　可從那以後，在離長安不遠的江南野外，總有着許多蝴蝶飛舞。最美麗的，是那兩隻彩色的蝴蝶。人們都說，那，是一對愛侶幻化而成的，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月光放肆在染色的窗邊

　　轉眼魔幻所有視覺

　　再一杯那古老神秘恆河水

　　我鑲在額頭的貓眼揭開了慶典

　　為愛囚禁數千年的關鍵

　　正訴說遺忘的愛戀

　　聽所有喜悲系在我的腰間

　　讓那些畫面再出現再回到從前

　　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塵囂看不見你沉醉了沒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

　　模糊了年歲時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故事刻畫在旋轉的指尖

　　是誰在痴痴的跟隨

　　這一夜那破舊皇宮的台階

　　我忘情掉落的汗水點亮了慶典

　　一層一層把我緊緊包圍

　　我要讓世界忘了睡

　　你的心事倒映在我的眉間

　　放棄的快樂都實現難過都摧毀

　　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塵囂看不見你沉醉了沒

　　白雪夏夜我不停歇

　　模糊了年歲舞娘的喜悲沒人看見

　　時光的沙漏被我踩碎

　　舞娘的喜悲沒人看見

　　所有喜悲寫在我的眼前

　　讓那些畫面再出現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