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傻子

　　懷念傻子（小說）

　　文/林志中

　　大別山的老百姓把弱智的人叫傻子或苕,這種傻子不是十成的傻，還有一定的智力，知道愛和恨。

　　醫生說：深山區，通婚圈子太小，因此，出的傻子也多。黃柏山腳下的蛇山就出了一個奇特的傻子，姓張，人稱張傻子，他五大三粗，力大無比，一石磙，傻子稍有力，便舉起，那傢伙可四、五百斤啊！

　　這個傻子有個怪奇之處：一年四季一絲不掛，家裡人好面子，但誰都勸不住；只有傻子他娘才哄得住他。每天，娘把傻子衣服穿好，出門以後，他在外面山上山下亂跑，不一會兒，衣服撕得一片不剩！又成了赤身裸體！家裡窮，經不起傻子撕了又穿，穿了又撕，也就隨了傻子一絲不掛的亂跑，反正，傻子習慣了，成了原始人，也不生病！

　　這傻子還有一怪，只講吃喝，酷愛抽煙，似乎先天沒有性慾！從不對姑娘媳婦動腳動手，更不強姦！偶爾打人之時，娘一聲輕喝，傻子乖乖鬆手！傻子雖傻，大腦中仍殘存着強烈的對母親的愛！

　　1938年秋收時節，李宗仁部在大別山重創日寇，后小鬼子不斷增兵，南北夾擊，李部只好奉命南撤，繼續參加“武漢保衛戰”。

　　小鬼子在大別山吃了李宗仁的大虧，因此，李部南撤後，畜生們瘋狂報復，燒、殺、奸、淫，無惡不作！

　　蛇山村被包圍了，鬼子來得太早、太突然，好在窮人們起得早，發現后，大部分逃進密林！富人們貪睡、貪金銀細軟，可就慘了！男人們被打死，太太、小姐如花似玉，統統被鬼子姦淫！

　　傻子開始任兄弟們如何拉扯，不肯走！正在抽旱煙，后見鬼子圍上來了！幾個弟弟拽着老娘往原始森林跑！可娘拚命哭，傻子也是娘的心頭肉啊！

　　於是，娘拚命再次沖回屋，把傻子一哄一拽，傻子居然隨娘跑出來了！

　　可是，就在快進入原始森林的山間小道上，娘兒倆遭遇了兩個日本兵！

　　兩個畜生是看傻子赤身裸體，先是一愣，然後明白了，根本不把傻子放在眼裡，獰笑着，把傻子娘摔倒，撕破衣服，欲行姦淫，娘大哭！

　　這時，傻子突然“發瘋了”，只見傻子“嗷嗷”的大吼，隨便抓起一塊重500多斤的巨石，“呯呯”兩聲，直把兩個日本鬼子鋼盔砸破，腦漿迸裂，一命嗚呼！

　　說時遲，那時快，傻子背起老娘飛快地逃進原始森林中。

　　時代列車駛入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傻子仍然一年到頭赤身裸體，到處搶煙吃！仍然在數九寒天一絲不掛在山上山下亂跑！醫生給他體檢，除弱智外，身體特棒，雖一年四季一絲不掛，但是，從不生災害病。六十好幾的人，仍然是二十多歲的心臟，不過，力氣自然不如殺鬼子時年輕力壯。

　　那年夏天，大別山千山流翠，萬瀑濺玉，野紫薇開得紅紅火火，蛇山水庫碧波蕩漾……傻子拿着煙袋，赤身裸體地在大壩上“嘿嘿嘿”地傻笑着，看着一個個水靈靈的姑娘洗衣服！但是，他是看色不好色，人交配他可能不懂，狗交配他會觀賞半天，他時常追着母狗跑，但從沒追過女人，因此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不怕他、不避他，視他如無物。面對陰森深邃的庫水，有傻子在，反而，給她們增添了生機，減少了心理的恐懼。

　　村支書王厚廉，人稱“王厚臉”，是個“五毒支書”，村婦聯主任和他有一腿，張庄媳婦和他曖昧過，李屯寡婦被他搞大過肚子……現在留守婦女多，王支書勤政愛民，經常不辭勞苦下自然村落檢查工作，用貪污扶貧款引誘姑娘媳婦。

　　他知道：蛇山水庫是姑娘、少婦最愛去的地方，於是，他隔三差五就去檢查水庫。

　　這天，剛好如花似玉的小翠在洗衣服，王厚廉給大壩上傻子扔了一包煙，把他哄到大壩下，讓他回家。

　　於是，一個餓狼撲食，王厚廉從後邊一把抱住姑娘，拚命往密林中拖！姑娘大喊：“王支書，你不能胡來！”“妮子呃，俺想你想瘋了，今天陪我玩一會兒，我給你五萬元！”“你給我金山銀山，我都不幹！”乘王支書不注意，姑娘猛地往王支書褲襠一踢，王支書痛得嗷嗷叫，姑娘衝出樹林，來到水庫壩上！

　　誰知道，傻子正在吐雲吐霧！聽見小翠的哭喊聲，大驚，風一般地循聲而來。

　　王支書惱羞成怒：“今天，你能逃過我手心，我把‘王’字倒着寫！……”一邊說把小翠按在水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干不幹？不幹，我把你扔水庫餵魚……”

　　沒見過世面，爸生下來沒見着爺，她生下來就沒有了爸，孤苦伶仃、兩代寡母拉扯大的她，哪見過這陣勢？！何況被施暴的眼裡的最大的官村支書，可憐的孩子不暈血般的，在王厚廉身下掙扎幾下就暈過去了。

　　就在此時。傻子對往事的記憶一下子啟動了，他見這情景和當年鬼子欺負娘一樣，於是，他又發瘋了！“嗷”地一聲衝上來，撲翻王厚廉，二人扭打在一起。王厚廉年富力強且比當年的日本鬼子壯實，有力加色膽，死掐傻子脖子，傻子沒氣后一腳踹入陰森森的水庫中。

　　畜生也敢和我斗！

　　眼見小翠還沒醒來，放心在她身上折騰開了。

　　經過一陣折騰，小翠也醒了，王支書抽出一打扔過去：“這五萬是處女費，我是婊子睡覺——上頭有人！想告你儘管告，再者，強姦你被傻子發現，我給他推進水庫淹死了！這事只有你我知道，你要說出去，還想嫁人嗎！”

　　山裡封建，姑娘一旦失身，再漂亮也沒人要，遠嫁他處還得賤價處理。

　　小翠沒轍，只能含淚點頭，穿好衣服，提着一籃子衣服回家。

　　“快來人啊，張傻子失足掉進水庫淹死了！”王支書喊來一大群人。

　　傻子的親人可不傻！侄子正在上大學，屍體上有抓跡，肺里沒嗆水。他殺！何況，傻子還會游泳！

　　案子很快破了，王支書被抓捕：強姦誘騙婦女73人，村裡一半孩子都是他的！

　　作孽，該殺！村裡歡聲雷動，鑼鼓喧天。

　　是夜，小翠投庫而亡！屍檢，腹中胎兒6個月，和傻子死的時間恰好一致。

　　於是傻子、小翠謠言傳開了：造孽呀，造孽！禽獸老了還害人！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布谷鳥的叫聲格外凄清。

　　清明時分。

　　山這邊，孤零零墳頭，白髮蒼蒼，傻子90多歲老母凄慘的嗚咽格外滲人：多好的妮子，被這個王八羔子糟蹋了！年輕沒造孽，老了卻造孽，為什麼啊？我想不通……

　　山那邊，小翠兩代寡母，力竭聲啞，昏死一回又一回，他年清明時，不知誰葬誰？……

　　山風吹，人心碎，孤魂野鬼，多少冤屈誰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