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杯 熱 飲

　　在城市裡的人趕着上班，造成公交車出現乘車高峰，能擠上車是要有一身少林功夫的。在解放橋那樣的大站，阿貴居然上了車。更讓人嘆為觀止的是，阿貴手裡居然還擎着滿滿一杯熱騰騰的、那種牌子很響的珍珠奶茶。這種珍珠奶茶在街頭巷尾那些熱飲機里都能買到，它用一隻紙杯盛着，紙杯上就花里胡哨地印着卡通畫。一般人在等車時遠遠地見車來了，就會三口兩口把它喝掉，這樣上車就方便了。可阿貴不這樣，他竟把這杯東西帶上車了，而且仍是那麼滿滿地擎着，仍那麼騰騰地冒着熱氣。

　　這樣，上車后的阿貴就右手抓着車把，左手齊眉高地舉着這杯熱飲，在維持着身體平衡的同時，還得花上極大的功力確保杯中之物不潑灑出來。因為他的前後左右都是推推搡搡的人，一不小心潑灑出來燙到人或把哪位小姐的衣服弄髒了，吃巴掌是小事，弄不好還得賠錢。可阿貴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任憑車裡擠翻天，他端着的那杯熱飲就是能巍然不動。是了，城裡人也看出來了，這個鄉下人是嫌杯里的奶茶太燙，想涼一涼再喝。真要這樣，你等下一班車多好？可他偏不，他就是要擠上來，要不怎麼叫做鄉下人？

　　可這是公交車，是公共場所，這不是在你那個工棚里啊！這不，這會兒坐在杯子下面的那個老先生可就遭殃了，那杯熱騰騰的東西就像懸在他頭頂上的利劍。他整個上半身歪斜着，眼睛盯着那隻紙杯，在車子行駛的整個過程中，他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這就使阿貴旁邊的人憤憤然了，可人家並沒有把飲料潑灑出來，你還講不得人家的不是。

　　過了幾站，隨着有人下車，那杯飲料這才離開老先生的頭頂，這才讓那位老先生得到解放。周邊的人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可它卻移到後排一位小姐的頭頂了。而且，這位小姐可沒有老先生那麼好的涵養，她立刻提出意見來了：“喂，你這人怎麼一回事？飲料早涼了，怎麼不喝掉？喝淺一點，也不容易潑出來。”“俺不喝、俺不能喝……”阿貴答，臉上浮現出略帶歉意的笑容。

　　“買了不喝，你有病啊？”那小姐可不想饒他，“好好好，我讓你坐！”

　　“俺不坐，俺不能坐的……”阿貴還是那句話。

　　“神經病！”罵聲就這樣出來了。

　　這時，前排那位老先生扭過頭來說話了：“姑娘，可別罵人。這小兄弟一副忠厚相，說不定他老媽進城來了，他買杯奶茶給老母親嘗嘗鮮。他可是個大大的孝子哩。別說，這種牌子的珍珠奶茶口味還真不錯！”

　　“算了吧，肯定是他女朋友下了命令，他才那麼巴結。這種人見多了！”那位小姐可愛的小嘴不屑地撅起來了。

　　可阿貴仍是舉杯齊眉，臉上仍是不慍不火。看得出來，面前這杯已經不熱的熱飲，對於他是無比珍貴的……

　　終於熬到了終點站。車上的人紛紛從下車門魚貫下車。只見阿貴走到門邊，把手裡那杯飲料連同那隻紙杯，一併扔進門邊座位下的塑料桶里。這說明他既不是老先生說的孝子、也不是那位小姐說的怕老婆的人。這一來，走在阿貴身後的那位老先生大驚失色了。

　　“小兄弟，你這是？”

　　“我這是在給這種飲料的公司做廣告啊，公司要求我要這樣做來引起車上乘客的注意。我每走這麼一趟，公司里給我二十元錢。”阿貴據實而答，老先生對他印象不錯。

　　“那完事後你不能喝了它啊？”老先生眼睛睜得老大。

　　“能喝啊。我一大早已經喝了兩杯了，再喝下去要花時間上廁所。可這個城市銀行比廁所多，廁所太難找了。解放橋那裡有個廁所，可廁所門口有塊牌子，上面寫着農民工謝絕入內……對不起，我還得趕回去再跑一趟……”阿貴說著，人已經跳上回頭的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