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徵文：關於父親的小事

　　父親節徵文：關於父親的小事

　　第一次寫"我的爸爸"是上小學，命題作文不得不寫；第二次是因為打架，被收審了很久，那段時間想念所有的親人；這是第三次。

　　有一個極為嚴厲，練過半輩子武術又出手很重的父親，對一個頑劣的男孩子來說，是何等的不幸！所以我打小隻記得他是怎麼打我的，如何嚴厲到獨裁的。

　　父親嚴厲到不近人情。他是做財務工作的，聽他同事給我講，國營單位，時有報銷超標的事，只要不是忒過份，別的財務人員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父親這裡，超標一分都是問題。有一次有人報銷時超標了，父親不給報，對方拿出一把刀威脅父親：報不報？！父親從桌子下抽出一根鋼管往桌子上一砸：不報！由此，人送外號：季閻王。

　　別以為他只是對別人嚴厲，對我更加可怕，那絕對是恐怖主義。

　　有一次我把一個屢次欺負我我又打不過的小夥伴用計謀摔下河灘差點送命，父親一腳踢在我肚子上，我在空中飛了幾米落在椅子上，後腦勺在椅子背上磕了個口子，媽媽和他大吵了一架。

　　還有一次我聯合了幾個同學，把一個經常欺負弱小的同學，挾持到一個偏遠的廁所里，痛打他，燒了他的書包，並逼他吃屎。事情鬧大了，那同學的父親也很孔武有力，拿了一把刀找到家裡，我嚇得大氣不敢出，躲在門後面看正在院子里剝蔥的父親怎麼處理，我很擔心那人會用刀傷害我老爸，雖然我是那麼恨他，我看見那人正拿着刀子比劃，父親一把奪過那把刀，雙手一發力，刀子斷了，然後父親厲聲說：我兒子在這一帶最老實！

　　那夜我始終無法入睡，終於聽到爸媽說這事情，媽媽第一句話就是：你打他了嗎？父親說，我的孩子我自己來管教，用不着別人瞎比劃，再說了，小禿兒（我的乳名）這是打抱不平！

　　聽了這話，我一覺睡到天亮。

　　我參與的一次打架出了人命，我被收審，父親每次去看我，從不像別人的家長一樣給孩子寫信，只是給我送吃的、用的，一年多之後，我因為無法忍受失去自由的壓力，圖謀越獄被帶上腳鐐，於是絕食，獄方考慮到我是未成年人，沒有強制我進食，叫來了父親，父親看着我說：你跳了兩級，兩年後再上學，也沒人能趕上你，要是沒有學校要你，咱就搬家，找個能接收你的學校，現在，你自己作的妖兒，你自己得熬完。

　　父親安靜地看着我，語氣平淡而安詳，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或者安慰。父親走後，我拿起被我扔到一邊的課本，繼續看，半夜，自己躲在被窩裡無聲地流了半晚上眼淚，從那以後我幾乎再沒哭過。

　　2013年7月2日，我在銅川新區趙氏河大橋遭遇車禍，司機殘廢，我則幸運地只是斷了四根肋骨，行動不便，恰好父親打電話過來，得知我出車禍，只說了三個字：知道了。我在心裡罵著冷血的老傢伙：明明知道我生意落敗，也不說來看看我！

　　下午，門鈴響起，我掙扎着開門，父親一身雨水站在門外。我喉頭滾動了一下讓他趕緊進門，他在我旁邊坐了一會兒，臨走，放下一個信封說：去看一下病，煤礦就不要再做了，我不用你管，但你還有孩子，脾氣要收斂。

　　臨出門補上一句：十八大之後煤價不會再漲了。

　　如父親所言，煤價一落千丈，在這之後我開過黑車，在小寨天橋下擺過地攤，跟城管衝突時我手握鋼管但牢記住父親說的那句：你還有孩子，脾氣要收斂。

　　父親當了爺爺，全無當年的威儀，我女兒搖晃着走路了，奶聲奶氣地說：爺爺、爺爺，你趴下！於是當著全家人的面，父親難為情地、笨拙地趴在地上，然後小東西說：爺爺，我是小狗機（子），你是老狗機（子），我追比阿即（比亞迪），你追粗路車（出租車），汪汪汪……全家人捂着嘴憋到內傷，我和妹妹對視一眼，奪門而逃，自己在走廊里哈哈大笑：老季呀老季，你也有今天？！這就叫報應！

　　父親不回北京，堅持留在西安，因為他孫女在西安，我想，還有他兒子的原因吧？前幾天女兒發高燒，我加班沒及時回去，父親黑着臉不理我，我買了一條煙巴結他，還是不理我，並自己走出醫院大門。我追出去，拆開煙，抽出一支給他，不由分說再打着火，父親接過煙卻沒點，把打火機接過去，滅了，我愣了一下，父親說：我戒了。

　　父親曾說過：煙，書，茶，這輩子不戒！我不解地看着父親，他以罕見的溫和的口吻對我說：你以前胡折騰，我不想管你，現在你的日子過得艱難，孩子發燒都不能及時回來，你看你的日子都過成啥了？我得多活幾年，幫你拉扯妖兒（我女兒），再說我要是早早死了，你和你妹不就沒爹了？說完轉身離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文化街路燈的照射下，有些許佝僂和蒼老……

　　我是個寫東西很隨性的人，關於父親，因為沒有日常的積累，加上我在他身邊的日子太少，所以都是些零星的碎片，難以成系統有邏輯地表述下來，加上家世的背景他不肯跟我說，所以我也沒辦法把他放到時代的背景里去剪影，自己也受他的影響，感情也只是在內心深處熬成岩漿……

　　但是在我的時代里，這個倔強的男人給我留下了我認為是寶貴的財富：無論世界如何變化，你要努力做個爺們兒。

　　季風寫在2015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