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是什麼味

　　曾一度渴望着一種愛，暖暖的，有依戀，有疼惜，有被重視，來自父親，或是母親，不期望做他們掌中的寶，也不奢求被含在嘴裡一般疼着，只為感知那份親情的暖而已，然而，終是奢望。

　　女友再一次提及因患了癌症而過世的母親，言及某情某景，淚又一次盈滿眼眶，簌簌而落。看着她因淚水浸紅的眼睛，那努力抑制的悲與痛，我一時竟無法體會此種心情和滋味，是怎樣的一種親情與愛，是怎樣一種痛苦和傷，我無法體驗，心中竟然滋生出嫉妒，妒忌她曾經擁有過我無從體會過的母愛。

　　母愛是種什麼感覺，母愛是種什麼味？常常於成長過的歲月里，我努力去搜尋，捕捉，體味，終是沒有感知。

　　童年落寞孤單的身影，貪戀每一位母親懷抱中的嬰兒，他們恣意在母親的懷裡，含了母親的乳頭，吞咽着乳汁，那汩汩涌流在幼兒嘴裡的乳汁，在我的眼裡，是天堂里的瓊漿玉液，美味而香甜。那幼兒舞動的小手，隨意抓扯着，臉上漾着甜甜的笑容。那笑，就那樣生生映在了我的心底，象喝過了蜜一般，甜疼了心。於是，我想，母愛一定有蜜的味道，很甜。

　　總是羨了鄰家的女孩，可以大聲嚎啕着，嘴裡喊着媽媽，極盡撒着驕橫。每每此時，我心裡會極度恐慌，替女孩提了顆心擔著，我是不敢如此的，即便是大聲的說話，也是沒了勇氣的。看她偎在媽媽的懷裡，被紮起好看的小辮，挽了漂亮的紗花，揚起幸福的一張小臉，那滿臉的笑，暖暖的，象極了冬日裡太陽的光，就那樣生生地晃疼了我的眼睛。我想，母愛一定有太陽的味道，很暖。

　　也許，是我過冷漠，於親情的缺失中，總忽落了我也曾是母親懷胎十月，一朝為生。而那些念念不休，揮之不去的，曾經的傷和痛，被歲月風乾成一抹枯景，竟也不敢隨手觸摸，一伸手，即跌落一片往事，潮濕一段思緒。

　　“梅梅”母親似乎很親昵地稱呼着我，而在我聽來，含了做作，沒有色彩，沒有情的色彩。這是有生以來，母親病了以後的日子，第幾次這樣稱呼我，三次，抑或是四次，每次都不能暢然作答，因為不能接受如此的親昵。成長的歲月，習慣了冷漠，習慣了冷冷地一聲“梅”，儘管，習慣里是曾經渴望過的悲涼，是歲月積澱了的塵埃，然而，落定，即無法試去。

　　不能好好端詳母親，那張灰黃的臉，鬢角的白髮，無不顯現着衰老，未滿六十歲，竟已腦萎縮，雖能自立，卻有時亂了意識，而那雙穿越了滄桑歲月的眼睛，仍似含了怒，隱了痛，絲毫沒有慈祥的味道，每每匆匆望過，不做停留，心中即刻漫過猶如腌漬過的鹹菜水，咸澀起一道皺褶，就這樣，象隔了千重萬重，無法走近，彼此間的隔閡，已經扭結成網，走不出，掙不開。當一次又一次，試着割破扭結的網，盡釋心底的幽怨，以常人的心態，為人子女的孝心，接納，付出，終是換不會與常人一般的情形。

　　母親再一次說起陳年過往，說起生養了我們姊妹四個的不易，說起女人生孩子月子里的保養，說起她的病症，說起當時無人照顧的無奈，說起心底的痛，我終於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哀，搶白着她：“就因為你生孩子無人照顧，落下病症，所以，你的三個女兒生孩子，你也就不去照顧，也讓她們和你一樣的遭遇嗎？我真不懂你這做母親的，是生了怎樣的一顆心！”我知道的話有多麼殘忍，我隱忍了多次，不想提及，畢竟於事已無補，自己的病痛唯有自己承受，說亦是無意義了，可還是說了出來“我如今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象人，可不敢見風，不能着涼，一絲微涼就會使我頭痛，大把吃藥，也未能所治……”停頓住，我不再說下去，心裡已經沒了心酸和幽怨，已經淡然了許多。

　　曾聽老人言：要知父母恩，懷裡抱兒孫。我已是做了母親的人，女兒的每一次生病，總是寢食難安，病在女兒身上，疼在我的心上，甘願以自己的任何犧牲，換回女兒的健康，而如此，更是不解我的母親，婚前多病的我，竟是父母眼裡的嫌棄，每一次生病，竟如犯了罪一般的自責，難道，我不是父母所生嗎。